屠研抬起头，警惕地望着姜丝说道：“什么交易？”
先前她试图威胁眼前这个女人，这会对方却说要和她谈交易，谁知其中有没有诈？
姜丝见屠研对自己还有防范，便放缓了态度轻声说道：“我可以带你在人间重新走一趟，以我之口说出你的心中执念，事成之后，你要乖乖随我入黄泉，怎么样？”
这场交易既能满足屠研的愿望，又减少了她暴露在人类面前的风险。
静默片刻，屠研盯着姜丝缓缓地点头说：“我答应你。”
闻言，姜丝顿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面前这个难啃的硬骨头终于是被啃了下来。
“老板，我有一个问题。”
一旁看热闹的孟三突然反应过来问道：“要是她中途反悔怎么办？”
想到屠研先前的一系列骚操作，她完全有理由相信眼前的这个叛逆少女会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情。
姜丝还未作答，屠研便瞥了眼孟三，神色不耐地说：“我还能跑了不成？”
孟三噎了一瞬，心想你还真能做的出来。
众人皆为默契地陷入沉默。良久，姜丝开口打破了平静：“她若是反悔，我大可唤来牛头马面强行将她带去冥司。”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其中的区别无非是多花些冥币罢了。
屠研目光沉沉，却又不再说话了。
见没有异议，姜丝便简单地安置好店员，服了枚回灵丹冲屠研使了个眼色。
“走吧。”
外面的雨刚停，厚重的云层依旧笼罩在天际，路面经过冲刷此刻变得湿滑而泥泞。
屠研默默地跟在姜丝身后，只说了句去第一实验高中便再不吭声。
姜丝了然，第一实验高中是本市最好的一个全封闭式高中，坐15路公交车便可直达。
姜丝站在破旧的公交站台下，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姜丝站在敞开的车门前犹疑片刻，跟在两三个乘客身后上了车。
“姐姐，你不会是第一次坐公交车吧？”屠研看着动作不太熟练的姜丝无情嘲笑。
姜丝汗然，见满满一车厢的陌生人盯着她打量便压低声音反驳道：“十几年前还坐过，只不过那会不流行刷卡和二维码。”
姜丝看着一旁掏出手机“滴滴”刷码的乘客，自己则伸进宽大的袖口摸索起来，良久，终于摸出一枚硬币，顺着透明的收费箱口投了进去。
隔离门板后的司机看了一眼收费箱，又看了一眼姜丝，瓮声提醒说：“小姑娘，一人两块钱。”
姜丝：“……”什么时候涨的价？
姜丝压制住内心的尴尬，面色坦然地往收费箱中补了一枚硬币。
“上车的往后面走啊，前面不要留人！”司机师傅见人都上齐了，关了门便发动了车。
姜丝瞅准了一个空位置，正要挤过去，司机师傅毫无预兆地骤然加速使得她脚底失去了依靠，险些滚在地上。
一旁的屠研忍不住笑出声来，“姐姐，你可要抓稳扶手呀！”
姜丝：“”好没面子。
第一实验高中坐落在偏僻的郊区，因此公交车上的乘客换了一波又一波，最终只剩下姜丝二人。
“吱——”车子再度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车内响起了“第一实验高中到了”的广播声。司机站起了身活动了会儿筋骨，接着便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姜丝和屠研二人面面相觑，随即跟着下了车。
刚经历过一场大雨的学校大门被洗刷的熠熠生辉，黄底黑字的铜牌上赫然写着“第一实验高中”六个大字。
站在第一实验呢高中门口的姜丝忽然犯起了愁。此刻学校大门紧锁，她该以何种理由进入学校？
姜丝回头看了眼屠研，后者一言不发，似乎是把决定权交到了自己手上。
看着防守严备的学校大门，姜丝提议说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进去？”
屠研看着姜丝，轻轻点头，“听姐姐的。”
姜丝汗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教坏学生的坏人。
几分钟后，姜丝二人出现在了学校的后门处，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赫然出现了一堵墙，姜丝站在墙根处跃跃欲试，一旁的屠研嘴角一抽，“你说的换个地方，就是这儿啊？”
爬墙头？
而且看姜丝熟练的动作，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姜丝往后退了几步，准备为弹跳助跑，闻言抽空辩解道：“现在是法治社会，硬闯校门肯定是不行的，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话音刚落，姜丝便身手敏捷地攀上了墙头，幸运的是这堵墙并不高，翻起来很容易。
屠研看着坐在墙头上的姜丝叹了口气，随后穿墙而过。
姜丝：“”啊，忘了屠研此刻是鬼魂的形态了，哪怕她刚才当着保安的面大剌剌地进了正门恐怕都无人发觉。
翻过墙头，二人便在校园的后花园处落了地。此时的校园十分安静，只有远远的读书声传过来，看样子应当还在上课时间。
屠研到了学校后神情陡然严肃起来，不等姜丝反应便带头往前走，目的性十分明确。
二人穿过了一片假山，来到了一座教学楼前，姜丝抬头一看，只觉得眼前的建筑十分眼熟，随即反应过来，这好像就是屠研界中的那栋教学楼。
稍有不同的是，现实世界的教学楼似乎更加破旧，墙体上的白色油漆剥落了大半，看样子有些年头没有装修了。
屠研直奔教学楼门口的公示栏处，接着便想被定了身似目光呆滞地盯着上面的内容，口中喃喃地说些什么。
姜丝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
屠研伸出手指，虚虚地指着公示栏上的照片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没有呢？”
“什么没有？”姜丝顺着屠研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公示栏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历届优秀教师的照片，瞬间明白过来，屠研这是在找唐老师的照片。
然而她粗略扫了一遍，并没有看见唐少清。
姜丝问道：“屠研，你毕业那年是在哪一年？”
“15年啊。”屠研头也不回地说道。
闻言，姜丝目光微动，看向屠研的眼神多了分怜悯。15年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年时间，这意味着屠研在人间游荡了整整七年。
往日欺凌她的人早已各奔东西，只有屠研一人还固执地不肯投胎转世，只是为了再见唐少清一面？
姜丝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她试探地问道：“屠研，如果唐少清真的不存在的话，你当如何？”
“你别胡说。”屠研有些气恼，仍固执地看着告示栏。
世人都说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与其让她看清丑恶的真相，不如让她在美好的幻觉里多沉溺一会，至少对于屠研来说，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姜丝咽下想说的话，选择默默陪在屠研身边。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姜丝有些着急起来，自服下回灵丹到目前为止快足一个小时了，这意味着她还能继续维持一个小时的人形。
“屠研，可能时间太久了，也许这些照片根本不齐全。”姜丝说道。
屠研的背影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她后退一步，放弃继续寻找。
“回去吧。”
姜丝诧异地问：“不找了？”
屠研抿住嘴唇摇了摇头：“不找了。”
姜丝和屠研二人并排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两人默契地沉默不语，气压低到了极点。
早春的天总是黑得很快，末班车内亮起了青色的灯光，照在姜丝本就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诡异了。
司机师傅轻咳一声，试图给自己壮胆。他从刚才便注意到了车上仅有的这位女乘客，自从她上车后，车内的温度便陡然降低了许多，虽说平时也有些冷，可绝不像今天这般，冷得像是进了冰库。
姜丝眼皮微动，小声说道：“收敛一些，你身上的怨气太重了，吓到别人了。”
屠研耷拉着脑袋，不大情愿地抑制住周身的戾气，颓然道：“姐姐，再陪我去一个地方。”
姜丝问：“什么地方？”
屠研：“我的家。”
二人在坞潞站下了车，姜丝根据屠研的指引来到了那栋破旧的住宅楼前。这是她离开程堂柱家回饭馆的必经之路。
此时的单元门口处，挡雨的屋檐下静静地躺着一个铁盆，里面的纸钱显然被换成了新的，半截明黄的纸钱还没有燃烧殆尽。
屠研站在铁盆前，神情悲伤。
“我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关心我，死了之后倒是年年不忘记给我烧纸钱。”屠研低声说道。
姜丝随即明白过来，屠研这是在说她的父母。看她的模样，应该是对当年的事情还没有释怀。
“要见见他们么？”姜丝说道，“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帮你带话。”
屠研抬头看着从前的家，眼中情绪难辨。
“都死了七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真要离开了，还有点舍不得。”屠研说。
她每天在这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带着对欺凌自己的人的怨恨，以及对唐少清的执念，似乎已经快忘了这世上还有关心她的家人。
姜丝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回灵丹的药效快过了，对屠研说到：“最后再看一眼吧，时间不多了。”
说罢，姜丝抬脚欲走。
这时，身后传来男人的责骂声，“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走，你走丢了我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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