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直到从学校回到家里，单茶满脑子都还是在顶楼晏随和她说的那番话。
她长到这样大，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
长辈和老师们只会告诉大家，“省实验的学生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人家比你们聪明，学习还比你们努力。”
可晏随是第一个告诉她，“省实验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人。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单茶看见手机上多了十几条消息。
她将屏幕解锁，点进去一看，发现全都是彭小灵发来的。
彭小灵今天晚自习请了假，所以她并不知道晚自习前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
她在班上的人缘很好，哪怕人没来，但也有同学将班级排名和年级前五十的大榜发给她。
单茶点开聊天界面，全是小灵发给自己的消息——
【懒癌少女：茶茶！你考了全班第二！】
【懒癌少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隐形学霸！】
【懒癌少女：你们学霸都是这样的嘛_(:3」∠)_】
……
【懒癌少女：卧槽！祖宗怎么考了年纪第四？！】
【懒癌少女：数理化和英语都是满分！卧槽卧槽！所以他转学来清宁不是因为成绩太差？】
【懒癌少女：还是说，省实验随便拎出来一个人，都可以吊打我们全校学生qaq】
单茶微微愣住。
她点开彭小灵发给她的那张年级前五十的大榜照片，发现晏随两个字赫然正在年级大榜的第四位。
不过虽然数理化和英语三科是满分，但他的语文和历史两科将将及格，所以排名并不是第一。
单茶知道自己的年级排名，是全年级第二十三。
视线往下移，果然，她在表格的中间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单茶想起自己先前听见的那个女生的表白。
原来，所谓的“哪怕不学习成绩也比那些书呆子要好得多”竟然是这么好？
可想起晏随先前说的话，单茶又觉得困惑极了。
他明明是年级第四，明明数理化三科和英语成绩都是满分，可他却没有像那些在学校里假装不学习的尖子生一样，吹嘘自己不用努力也能考到好成绩，而是坦坦荡荡地告诉旁人，考试的内容他之前早就学过，英语好也只是因为从小在国外生活。
他说，这些都和聪明无关。
他还说，从山脚爬到半山腰的人，也许比一直待在山顶的人，更值得佩服。
单茶从小便身体羸弱。
学习原本就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和专注力，偏偏这两样东西对于从小体弱的单茶而言，都是奢侈品。
没做手术之前，她总是没看几页书便感觉精力不济、脑袋昏沉。
而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人，根本不能体会到她无法掌控自己身体时产生的那种巨大无力感。
而晏随，他是第一个告诉单茶，“你拿全班第二，其实比他们困难得多”的人。
坐在书桌的台灯下，单茶微微有些出神。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呢。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
是爷爷。
“乖囡，别学到太晚啊，早点睡。”
单茶回过神来，赶紧“哦”了一声。
好在这两天上课都是在讲月考试卷，没有讲新内容，单茶打算将错题本再看一遍就睡觉了。
但不知为何，单茶心底沉甸甸地坠着，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是因为英语演讲竞赛的事情吗？
她其实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报名英语演讲竞赛，毕竟她对自己的英语口语并没有太大信心。
不过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再不睡觉的话，明天上课会打瞌睡的。
单茶收拾好了书包，决定明天再去想英语竞赛的事情。
直到她爬上床、盖上被子的这一刻，单茶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晏随他……怎么会知道她和那些身体健康的同学不一样？！
第二天上午，单爷爷给单茶的班主任打电话帮她请了半天假。
停药半个月，单茶脸上的红疹子全消了。
按照之前医生的叮嘱，单茶还要去医院做最后一次复诊。
如果这次复诊正常的话，将来单茶也就不用再动不动往医院跑了。
拿着单茶刚做好的化验单子，刘医生又仔细问了她最近的身体状况和饮食起居，时不时在病历本上写点什么。
“最近心跳有什么异常吗？”
单茶本想摇头，可转瞬，她便想到了自己每次见到那个人时的心跳悸动。
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轻声道：
“有一个人……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都会跳得很快。”
刘医生推了推眼镜，问：“同学？”
单茶点头。
“男同学吗”
“您……怎么会知道”
“是不是长得还挺好看的？”
单茶不明白这个问题和自己的病情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很、很好看。”
听见单茶的这个回答，刘医生一下子便笑了。
面前的小姑娘皮肤雪白细腻，五官精致，一双小鹿眼如清泉般澄澈明净。
刘医生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人，自然知道，像单茶这种性格安静乖巧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在学校里必定是一众男孩子追逐的对象。
刘医生没有再往病历本上写字，而是合上病历本，递还给单茶。
“没什么大问题，平时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不要大喜大悲。还有——”
说到这里，刘医生顿了顿，然后才笑着道：
“小姑娘，早恋可以，但千万不要影响学习和身体。好了，去吧，你爷爷还在外面等你呢。”
直到走出去后，单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刘医生以为她心跳加速是因为见到了喜欢的人？！
瞬间，单茶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烧得滚烫。
见到小孙女出来，单爷爷赶紧围上来，满脸关切：“乖囡，医生怎么说？”
单茶定了定心神，然后道：“医生说没有大问题。”
爷爷果然十分高兴：“那就好，那就好。”
因为从医院复查完出来才十点多，所以单茶回到学校上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
等到上完课，她还记挂着晏随昨晚说的话。
那道她没能解出来的物理竞赛题，他知道三种解法。
放学后，单茶便爬上四楼，去了昨天的那个小花园。
只是一踏进那个小花园，单茶便傻眼了。
昨天她在这里自习的时候，正是晚自习时间，小花园里再没有其他人，环境安静清幽，十分适合自习。
但现在是中午，小花园为数不多的几张桌椅上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来这里吃午饭的。
有人朝她招了招手，嗓音低沉慵懒：“这里。”
单茶顺着声音望过去，正是占据了小花园阴凉处唯一一张桌子的晏随。
他面前的桌上只放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笔。
单茶快步走过去，感觉到四周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自己。
晏随个子高，坐在这种矮椅子时两条长腿无处安放，长长摊开，伸到了对面的座位底下。
见单茶过来，他懒洋洋地收起了两条长腿。
单茶在他对面坐下来。
大概是小花园的椅子太矮，哪怕年轻男孩已经将腿往回收了，可膝盖还是伸到了单茶这边来。
单茶坐下的时候，两人的膝盖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此刻单茶突然想起刘医生关于“早恋”的告诫，当下便慌忙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而晏随，似乎是对刚才两人之间的身体触碰浑然未觉。
少年坐直了身子，膝盖往前移动几分，依旧和单茶的膝盖紧挨着。
他拿起桌上的那支笔，在指尖上转了几圈，一双漆黑的眸子却看向了还想要再往后挪椅子的单茶。
“干什么？”少年的语气漫不经心，对她的小动作感觉莫名其妙，“坐过来。”
单茶垂下了眼睫。
两个人的膝盖不可避免地紧紧挨着，单茶极力忽略心底的那阵悸动，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两人之间的那张白纸上。
好在晏随今天是真的给她讲题。
明明是一道条件复杂的物理大题，可经过他三言两语的拆分归类，竟如拨云见日一般，原本复杂的问题一时间竟变得异常清晰。
虽然桌上只有一张白纸，但其实连那张白纸的三分之一都没用到，晏随便将三种解法的框架勾勒出来了。
三种解法对他来说仿佛只是信手拈来。
其中一种解法甚至只用了数学知识就解开了。
单茶心下讶异。
其实她拿这道题问过物理老师，可当时物理老师说的是这道题涉及了没有讲解到的知识，还说等以后讲到这部分她就懂了。
可现在看着晏随列出来的这三种解法，单茶突然意识到，她们班的物理老师可能……根本就不会解这道题。
因为，这道题考察的根本就不是解题人有没有掌握更高阶的知识。
这道题考查的，明明只是解题人够不够聪明。
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只需要初中物理和数学知识，就能轻松解开这道题。
单茶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少年的鼻梁高挺，眉骨很高，轮廓深邃立体，肤色是冷白的，无端便透着一股寒意。
也许是因为眼窝极深，所以只有在晏随微垂着眼时，旁人才能看见那两道很深的双眼皮褶皱。
单茶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之前是学竞赛的吗？”
如果不学竞赛的话，他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来那道题是去年全国物理竞赛的压轴题？
可如果学竞赛的话，又怎么会有人从竞赛名师云集的省实验，转学到根本没有半点竞赛氛围的清宁来呢？
只是听见单茶这问话，少年扯了扯唇角，没回答。
他将手中的那支笔往桌上轻轻一扔，又沉又黑的眸子盯住了单茶。
少年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可和之前的玩世不恭不同，这一次，他的声音像是在寒冰中浸过一般。
“三种解法，讲完了。”
从四楼的小花园出来，单茶先回了一趟教室放东西，然后又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了把脸。
一道题目讲下来，此刻已经是十二点半。
午后的洗手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单茶摘下口罩和眼镜，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光洁如新，脸颊的皮肤白净细腻，找不到半点红疹留下的痕迹。
单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出神。
她本想问晏随，他昨晚为什么要说她和健康的人不一样。
可刚才，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不过，现在她脸上的红疹全消了，将来也不用再吃免疫抑制药物了。
所以……她和姐姐的秘密，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了吧？
恰在此时，洗手间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单茶回过神来，赶紧将口罩戴好。
伴随着那阵脚步声，还有几个女生的说话声——
“在里面吧？”
“我刚亲眼看到她进去了。”
“里面没别人？”
“大中午哪来的其他人？”
单茶低头，正要走出洗手间，却迎面撞上了三个女生。
单茶不认识她们，但看这三个女生的打扮，应该是和那些家境富裕的条子生一个圈子的。
打量单茶一眼，其中一个女生当即便笑出了声——
“你搞什么啊，原来是个土包子？”
另一个则轻蔑道：“长得丑，手段倒是挺多。喏，不光把全校男生耍得团团转，连祖宗她都勾搭上了。”
“笑死了，还拿请教问题这种老土手段来勾搭男生，有没有点新意啊？”
单茶定了定神，然后道：“同学，请让一下。”
当中那个女生蛮横道：“说了让你走吗？”
“你在我们面前还装什么装？耐冬就是你吧？别不承认！早就有人跟我们说了！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
“你不会真觉得祖宗是看上你了吧？他那是和人打了赌开盲盒。”
“哈哈哈，你知道什么叫开盲盒吗？”
“你口罩下的脸长什么样，敢给别人看一眼吗？”
“最烦你这种装神弄鬼的绿茶婊，不如就让所有人看看，他们的女神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另一个女生已经举起手机对准单茶，开着摄像模式。
画外音带着嘲弄和戏谑：“哇，今天很荣幸邀请到了我们的耐冬女神出镜呢。”
单茶避让不及，被对方一把推了个正着。
她后退两步，后腰猝不及防地撞上洗手台的边缘，撞得她生疼。
那三个女生步步紧逼上前。
单茶躲闪不及，下一秒口罩的系带便被对方用蛮力扯断，鼻梁上硕大的眼镜也滑落下来，整张脸都暴露在空气中。
下一秒，其中一个女生便伸手掐着单茶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
那三个女生还在嬉笑着：“对准点焦，别拍糊了咱们女神的脸。”
可是等三人看清楚她们面前的这张脸后，却是同时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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