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衣间的房门并不十分隔音，走廊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连带着轻快的交谈声一起在门外停下。
纪云封回手按住房门，“啪”的一声将门反锁，几乎同时，门把手被从外面拧动，发出一阵滞涩的金属摩擦声。
“怎么把门锁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纪云封从天花板上收回视线，确认屋里没有摄像头，视线向下一沉，刚巧看到蹲在地上的少年肩膀微微一抬，像是要站起来。
纪云封上前一步，按在他白皙而瘦削的肩膀上，把这个起身的动作压了下去。像是用小锤子在打地鼠。
门外传来年轻女声：“是谁在用试衣间？”
“稍等，在换衣服，我是纪云封。”
一道小声惊呼穿透门板，“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您继续换，我，那个，我去给您挂个请勿打扰的牌子！”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我这就去，您记得把门锁好！”
脚步声哒哒哒地去了，纪云封注意力重新回到少年身上，手掌压在他肩上又给了一点力度，“你先别动。”
白少离一脸茫然地点了下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先别动，但总归别动就对了，他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变回人身，现在还有点儿懵，虽然已经是个人了，但仿佛还是只猫，觉得蹲在地上比较自在，之前起身也不是因为自己想起，而是听到有人敲门，下意识地就想找个沙发缝钻。
试衣间里挂了不少衣服，都是各大品牌当季新款，但纪云封直接忽略它们，进了更衣室，从墙上摘下他之前穿的那套阿玛尼，过手时指尖浮起一片冷红色的微光，一个简单的术法，不过瞬息就抹去了衣服上独属于他的浅淡气息。
他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也不把自己穿过的衣服给别人穿。
这次算是特例。
“穿上。”纪云封把衣服递给白少离，然后径直走开，背对他拿出手机。
白少离接过衣服，习惯性地凑近闻了一下，闻到一股清爽而干净的气息，像是冰面上的冷雾，不是他常穿的皂角味。
他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惊觉自己光着。
白少离张了张嘴，不出声地“啊”了一声，终于从“变身后遗症”中醒了。
他本体是猫，没有人类沉淀几千年的羞耻观，其实并不十分在意是不是光着身子，但这种浑身凉飕飕的感觉实在很没安全感，让他直想往犄角旮旯里钻。
还是穿衣服好。
穿衣服穿衣服穿衣服……
纪云封的这套衣服款式简洁利落，没什么新奇设计，穿起来也没难度，唯一的问题是，两人身材差距太大，衣服穿在纪云封身上是合身，穿在白少离身上就成了oversize。
白少离这种近代古董不懂时尚，不会把过长的袖子和裤脚堆叠起来营造随意感，只会嫌它们碍事，穿好衣服之后，他认认真真地卷起袖子裤脚，仿佛要去河里捞鱼。
纪云封听着背后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闲谈般道：“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
白少离之前着急主要是因为无法表达，现在已经不是那么急了，一来他知道那位女士今天不会出事，二来他现在自己有嘴，有什么话都可以自己说了，不用再麻烦纪云封在中间传话，甚至完全不必把这件事告诉他，纪云封只是他偶然遇到的陌生人类，他跟他只会相处三天，跟他说得越多，就越容易出错，也越容易暴露身份。
白少离在心中这样想着，嘴皮子却像开了自动挡一样脱缰而去，“那个女士会有厄运，我想告诉她，让她小心……”
白少离后知后觉地捂住嘴，但是已经晚了。
他怎么就说出来了？
纪云封是个陌生人类，他不该说的。
纪云封依旧背对着他，“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士会有厄运？”
在理智踩下刹车之前，白少离的话再次脱口而出，“因为能感觉到。”
他再次自己捂嘴。
纪云封是个陌生人类，陌生……
吗？
纪云封是他在这个大城市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不是三千万，而是三千万分之一。
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不对，是三千万分之二，师兄才是“之一”……还是不对，师兄和纪云封是不一样的，亲疏有别，不能这样草率放在一起。
“厄运是什么感觉？”
纪云封清冽微沉的嗓音落下，白少离激灵一下抬头，发现纪云封已经到了自己面前，而他居然一点都没警觉。
白少离抬手蹭了下鼻尖，把人际关系的难题暂且抛开，认认真真想着纪云封问他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耸起肩膀，现场表演了一个冷颤。
就像这样。
纪云封唇角弧度明显一扬。
视线落下，在白少离卷成甜甜圈的袖口扫过，那弧度继续蔓延，化成一声轻笑。
白少离表情微滞，在心里默念长老的六字箴言：不能以貌取人，不能以貌取人，不能……
“小外甥。”
“？”
“你的领子没弄好。”纪云封抬手，靠近白少离颈侧，白少离本能躲了一下，但又躲得不太走心。
纪云封道：“别动。”
白少离“唔”了一声，果然就不动了。
纪云封今天没戴那枚倒锥形的红色耳坠，身上饰品只有一枚红色宽戒，戴在右手拇指上，有些像古代扳指，但造型瘦薄，并不像扳指那样厚重，宽戒主体像是用整块的红宝石琢磨成的，只在两侧勾勒暗金色的窄边，但那种红色材质又明显不是红宝石，颜色更加明亮清透，流光潋滟，像是一圈凝固的火。
白少离穿着高领内搭，浓郁黑色衬得耳后皮肤清净如雪，纪云封靠近过去，拇指轻轻压住衣领，手上戒指表面火光滞涩流动，映着近处这一小块皮肤微微泛红。
纪云封指腹温吞一拨，抚平了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过程中指尖掠过白少离耳后皮肤，略微停了一瞬。
白少离像只鹌鹑似的缩起脖子。
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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