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触电，又像磁极。
被他牵住的一瞬间，耳边的风雨声消失了。胳膊僵硬，膝盖发麻，所有的触觉都集中到手上。
贺迩的手掌很大，厚重温暖，完全包裹着她的。
向小园强作镇定走了两步，最后还是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捂脸。
不是没有过亲密的接触，甚至在来这之前，还曾意外又短暂地拥抱过。
但因为有刚才的谈话与情绪加成，心跳频率就像将开的水，只要稍加一把火，就能立刻沸腾。
她微低着头落后半步，几乎要忘记呼吸。
空气沉默又胶着。
从东方塔回去的距离不算近，他们一路上两手紧握，没有松开过。
掌心湿漉，向小园好几次害羞地想要抽回来，都被贺迩阻止然后攥得更紧。
她不敢再乱动弹。
走到小洋楼门口时，向小园站住不动了。
贺迩也停下来：“怎么了？”
向小园垂着眼：“手。”
“手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松手。”向小园的声音大了点。
贺迩低笑一声，眼神戏谑中微带狎昵，就这样看着她。
向小园低头乱看回避着视线，心潮涌动，还没完全降温的脸又烧起来。
察觉到贺迩有松劲的迹象，她立马大力地撤走自己的手，抢在他前面跑进小洋楼。
刚一进门，就看见大家都坐在客厅里，行李已经全部拿到楼下了。
向小园放慢脚步，一点点挪过去。贺迩紧跟着进来，站在她旁边。
陵光扫了眼两人，对向小园说：“回来了，去看看还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我们准备出发了。”
向小园抿抿唇，一鼓作气：“我不回桃园了。”
看到她进门的样子，陵光就有预感，此刻虽然不怎么意外，但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又想干什么？”
向小园偏开视线，含糊道：“我要留下来找游魂。”
“不行。”陵光当然不可能同意，“跟鹤卿他们回去，现在就走。”
向小园咬牙：“我不。”
陵光正言厉色：“我的话你不听了？”
向小园皱着脸：“我在桃园又没事可做，回不回去有什么区别。事情都追查到这一步了，我不想半途而废，我想看到最终结果。”
“回去不代表半途而废，是你留下来也帮不上忙。结果我会通知你们，你在桃园也能看到。”陵光说。
向小园不接话，在无声抗议。
陵光站起来，压着火：“现在让你们回去是因为你们身份特殊，万一有意外发生，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向小园默默后退两步，把自己大部分藏在贺迩身后，才探头出来：“不是还有贺迩么。”
她说着扯了扯他的衣摆，示意他表态。
贺迩开口道：“嗯，我会保护她。”
陵光气结：“她不懂事，你还惯着她？”
贺迩说：“让她留下吧，在你从神界回来之前还有段时间，她待在这里很安全。如果有特殊情况，我再送她回桃园就是了。”
一番话简短但进退皆可，没留什么回绝的余地，向小园在后面拼命点头。
贺迩当然乐意见得向小园留在身边，而向小园找到与自己同一战线的靠山，也肯定不会乖乖离开了。
这两人，一个任性妄为，一个私心纵容，陵光生气又无奈，偏不想如他们意。
余光扫到坐在一旁的计景，他挑了挑眉。
“你想留下可以，”他松口道，“让计景陪你一起。”
贺迩闻言蹙眉，投去的目光中隐含告诫，陵光淡定直视着他：“怎么样？”
安静半秒，向小园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
计景突然变成话题中心人物，表情略茫然地起身拒绝：“我留下来恐怕不太方便，还是跟鹤卿他们一起回桃园吧。”
他不是没看出那两人间的氛围变化，向小园硬要留在妖界的原因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在某件事上，他从始至终都是旁观者，也只能是旁观者。
虽然同样想要参与之后的行动，但他再留在这里不合适。
陵光似是早有预见：“既然计景不想留下，那你……”
向小园抢断他的话：“怎么会不方便，我们住在小洋楼这么久，也没有过什么不方便的，对吧？”
最后一个问句是向着身旁的贺迩说的，贺迩瞥眼她期待的小脸，不怎么情愿地帮腔：“没什么不方便，想留就留下吧。”
“没错没错，就这么说定了。”向小园急着拍板，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陵光没再反对，反正看见脸色不快的贺迩，他胸口的气顺多了。
计景莫名其妙被留下，最后要走的只剩鹤卿和郑希。
外面的车已经等候多时，出发前，郑希拉着向小园的手劝道：“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桃园吧。”
向小园摇摇头，只说：“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陵光从旁经过，听见这话回头警告道：“你才是，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向小园乖巧肯首，一达成目的，狡猾的小狐狸又立刻披回了温驯的羊皮。
陵光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抬手招呼另两人上车。
都坐定后，汽车缓缓驶了出去。向小园隔着车窗跟他们挥别，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放下手。
贺迩中途被妖属叫走，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向小园和计景转身回小洋楼。
进屋的时候发现客厅里多了个人，正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向小园和计景，他还有点惊讶：“你们不是走了吗？”
向小园说：“我和计景暂时不回去。”
白蛇抛了颗花生米进嘴里：“为了找游魂？”
“是啊，你也参与？”计景顺口问。
白蛇一脸得意：“我肯定得参与啊，妖君大人说了，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向小园笑了笑：“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不怕自己苦心坚守了几百年的妖陵被那只老鼠端了？”
白蛇不屑道：“他想要就拿去呗，那地方也没多好。”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向小园感到出乎意料，“之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吧。”
白蛇挺直腰杆，刻意清了清嗓子：“之前是之前，现在情况可不同了，我得到妖君大人的重用，前路可谓一片光明，还能跟那个见不得光的臭老鼠一般见识吗？”
“当然不能。”向小园煞有介事地配合道。
计景把行李重新收回房间，出来看见向小园的背包还在下面，他提起来掂了掂。
“有点重，我帮你拿上去吧。”
向小园过去接走背起：“不用，我自己可以。”
计景没坚持，跟在后面帮她提了一段路，到楼梯口时松了手。
在房间里收拾整理了一通，下楼时贺迩正好从门口进来。
向小园直接跳下最后两级梯步：“你回来啦。”
贺迩“嗯”一声，看见她的动作，眉心紧了紧，但没出声。
白蛇一见到贺迩，立马收起搭在茶几上的腿，秒变正经规矩的坐姿，一路用目光追随。
贺迩在他斜对面坐下，倚着沙发背，眼皮微敛，脸上没什么表情。
计景问：“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贺迩扬眼：“等着就行，陵光那边有消息了再说。”
至于追查黑妖的行踪，妖皇会派人去做。
计景颔首，又转头和向小园聊了几句闲话。
“你们休息吧。”贺迩起身朝外走。
白蛇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又有长进：“妖君大人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向小园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追出去。
贺迩走得很快，她小跑着才追上：“你还有事要忙吗？”
贺迩侧了下头，脚步放缓：“没有。”
向小园总算能和他并肩：“哦。”
沉默走出近百米，贺迩停住：“你干嘛？”
向小园转过脸看着他：“你要去哪？”
贺迩说：“回家。”
向小园微愣，脑子莫名空了一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贺迩意味深长地瞥她：“打算跟我回家？”
向小园迟钝地眨了眨眼：“可以吗？”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无声对视的数秒间，有某种不能言明的情愫在萦生。
向小园悄然移开眼，佯装无事发生。
贺迩轻促一声：“那走吧。”
贺迩的家离小洋楼不远，向小园上次来还是刚到妖界那天，和其他人一起，只为了熟悉路线，并没有进门参观。
今天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次造访。
她站在门外，不由自主紧张屏气。
“进来。”贺迩推开门。
向小园暗吸口气，跟着往客厅走，大门在她背后轻轻阖拢。
贺迩的家布置得很简洁，整体色调偏深但不显压抑，家具极少，一尘不染，像个无人居住的极简风样板间。
深棕色的皮质沙发又大又软，充满弹性，向小园坐上去，明明没有凹沉太多，却仿佛陷入一团软绵绵的云，被包裹，又被支撑，体验感新鲜。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脸上透着惊喜与好奇：“好舒服，这个沙发里面装的是什么？”
贺迩低头扫了眼，挨着她坐下：“不清楚。”
看见她明显失望的表情，他不由笑了：“跟我回来是为了研究这个？”
“不是……”向小园坐正，眼神闪避一下，又看回去，“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贺迩挑眉，似笑非笑：“我哪里不高兴。”
向小园大胆猜测：“因为……我让……计景也留下？”
贺迩鼻腔哼出一个低音，很有些耐人寻味。
向小园立即解释道：“大殿那样说就是想逼我回去，要么一起留下，要么只能离开，我也没有办法嘛，只好麻烦计景了。”
贺迩眸色发沉：“那你知不知道，陵光为什么偏偏让计景留下？”
向小园别开眼，吞吞吐吐道：“大概、知道吧……”
贺迩：“大概？”
她短暂沉默了会儿，说：“反正，没有说出口的就都不算数。”
贺迩好半天没回话，一动不动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向小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抓紧补充：“我是说计景。”
贺迩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因为游魂才一定要留下来的？”他语气散漫起来。
合理怀疑他在明知故问，向小园果断点头：“是啊。”
贺迩不再作声，目光沉静又极认真地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眸像沼地，毫不费力地将她的意识围剿、吸噬。
什么都听不见了，周围空气变得稀薄。
向小园的心跳又快几分，思维停摆，本能地放缓呼吸，不知所措，更不敢动。
分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贺迩克制地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向小园恍若梦醒，忙不迭起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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