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确实是程诗涵，望参半坐在会议室桌上，一手往后撑着，盯着白板上贴的照片，有些迷茫。
在身份确认后，望参立马联系了宋医生和周院长，还有周烨那一大票朋友，问了一圈都说不认识这女孩，更没见他们有过接触。
这两人的关系网完全是割裂的，一个普通职工家庭出身的研究生，和一个豪门出身的主刀医生，毫无瓜葛。他们之间存在的联系，可能也就司教授翻出来的那几张小卡片了。
而程诗涵腹中的胎儿，也不清楚是谁的，这姑娘在怀孕后根本没去做过检查，他们翻遍了市内医院，都没找到她的孕检记录。
方欣见队长盯着白板放空，敲了敲敞开的门，“参哥，赵科喊你过去。”
望参掀了下眼皮，侧头看向来人，揶揄道：“难得啊，方副队居然学会敲门了。”
“我看您老正在灵魂出窍，待会把你魂吓飞了回不去。”方欣瞪了他一眼。
望参笑了一声，没搭理他这话，径直往赵科的工位去。
“查到什么了？”望参探头过去。
老赵给他拉了张椅子，示意人坐下，拿笔点了下电脑屏幕，“你瞅瞅，程诗涵这社交账号上发的都是什么东西，我看不明白。”
望参往前蹬了一脚椅子，凑过去看。程诗涵的微博更新停留在半年前，在这之前，几乎隔两三天就发一次，尽是一些下午茶、高级酒店和会所的照片，还有些半露不露奢侈品logo和豪车照，只是都没露脸，最多露个手。
望参抽了下嘴角，总算理解程诗涵买那么多高仿品做什么了。
“假名媛啊，哪个培训班出来的。”望参一手支着脑袋，讥讽道。
林敏敏听到“假名媛”，也伸头过来看，咂了咂嘴，“应该不是培训班出来的，培训班不用假货，一个包好几人用呢。”
望参瞥了林敏敏一眼，同意她的观点：“看来程诗涵没钱报培训班。”
“不过，不是培训班出来的话，她是怎么混进这些高级会所的？”林敏敏好奇问。
“好问题，有进步啊敏敏，这问题提得很关键。”望参一向不吝于对下属的夸奖，方欣除外。
林敏敏被他夸得脸一红，有些飘飘然。本来她已经免疫队长那上挑的尾音和乱飘的眼神攻击了，但被望参这么一夸，脑子还是控制不住疯狂分泌多巴胺。要不是队长和他们出了柜，不然她要会错意了。
“不不不，还是队长教导有方。”林敏敏捂着发烫的脸。
望参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几眼，才把目光收回去。
“其实混进去不难，一身奢侈品打扮成富婆，一般也很少有人去拦。难是难在，她怎么消费的？下午茶，酒店房间这些照片，不消费是没办法拍的。”
望参说到这，抬眼问赵科，“她社交圈里有富豪朋友吗？”
赵科推了下眼镜，打开一份名单，“富豪朋友没有，嫁入豪门的同学倒是有一个。高中同学，不知道她们关系怎样，待会我把资料发你，你们打电话去问问吧。”
望参点点头，“指不定她和周烨就是在这些地方产生交集的。”
“说到这个。”赵科顿了下，“程诗涵怀孕应该是半年前，我怀疑，她和周烨开过房，他们说不定就是那会牵扯上的。”
“想到一块去了。”望参拍了拍老赵的肩，“所以，有结果吗？”
“开房记录是能查，问题是太久了，酒店监控一般也就存1-3个月，没辙，没有直接证据。”赵科手一摊。
“没事。”望参笑着安慰老赵，结果在他预料之中。
“看看他们这两个月有没有交集吧。不过，我估计还是挺难的……”望参掐了下眉心，“程诗涵在半年前就没更新微博，估计也没去那些地方了，从高级会所里找，应该也找不到。”
“而且，为什么程诗涵忽然转性了，仅仅是因为怀孕吗？这孩子是不是周烨的都是个问题。”望参有些疲惫地垂着眼。
“我知道！”林敏敏插了一句，“我之前就说过，程诗涵想利用这个孩子，逼周烨和她奉子成婚，我觉得这个逻辑真的很合理啊，不然她为啥突然就转性了。”
望参瞟了她一眼，之前他觉得林敏敏在扯淡，现在这么查下来，倒是有几分可能性。
“那，和她见了几次面那男的呢？”望参歪了歪头。
“那人估计是她一穷二白的男朋友，对她纠缠不休。不是说，发生了争执还提到钱吗？我猜啊，是程诗涵想给他钱做分手费，把人打发走吧。”林敏敏认真分析。
望参沉吟了片刻，“有点道理，但目前还没证据证明。而且，还有好几个问题没办法解决，周院长和宋医生的态度，又怎么解释？”
“这个嘛，周院长的态度很好理解啊，他儿子在外面把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搞大了肚子，这女的还想攀高枝，妥妥的豪门丑闻。”林敏敏顿了顿，“至于宋医生，和周烨交往那么久，居然被一个女的后来居上，这么多年感情被戴了绿帽，他不要面子的嘛？
我上次整理笔录，听得出来，因为性取向的事，他挺自卑的，现在又出了这茬，换谁都不好意思说吧？我同居了五年的男朋友背着我偷吃还和别人有了孩子？换你你怎么想？”
“……”望参扯了下嘴角，“不，我的生活不会这么狗血。”
“那也确实。”林敏敏朝他扬起一个灿烂得有些诡异的笑容，“外面的野花哪有队长香。”
“差不多行了。”望参斜了她一眼，“我真的觉得，你挺有写小说天赋的，在这里查案委屈你了。”
“过奖过奖，毕竟这是我们女人才有的第六感，那些狗男人后腿一抬我们就知道他们要干啥了。”林敏敏忍不住要佩服起自己的推理能力来了。
望参看她一脸沉浸在自己优秀的逻辑中，也不好扫她的兴，只开口道：“挺合理的，找证据吧，没证据都是虚的。”
望参心里清明的很，林敏敏这一番推测，听着合理，但都没有依据，单凭一个奉子成婚的猜想，才把这些线索串了起来。
周烨对女人能不能硬起来都有待考量，他的酒店开房记录，也看不出带去的人是男是女。
不出二十分钟，他们便联系上了程诗涵的那位高中同学。
方欣刚打完电话，握着手机，向望参汇报：“谢淑琴，死者的闺蜜，家庭背景和程诗涵差不多。两人是在市外上的大学，程诗涵考研考上了南大，谢淑琴毕业后到东篱市工作，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她老公是一家互联网公司董事的儿子。”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戏码？”望参抬了下眉。
方欣点头，“对，她说这几天都安排了活动，不方便来市局做笔录。”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方欣扯起一个无奈的表情，“全职太太，无业游民。”
“那她忙什么……”
方欣翻了个白眼，“忙着打理自己，修禅，上周易课，喝下午茶，泡澡，参加宠物聚会……”
望参忍不住鼓掌，面无表情道：“不愧是阔太太，确实很忙。”
“她说，下午她会去做个全身护理，晚上参加一个晚宴，中间有一段时间，可以接受我们问询，让我们过去找她。”方欣说。
望参抬了下眼，“那就只能这样了。”
方欣站在美容院门口，看着里边气派的装修，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不敢进？”望参看他这怂样，嘲笑道。
“谁说我不敢了！”方欣炸了毛，哼哼了一声，昂首挺胸迈了进去，把证件直接拍在前台上。
前台小姐姐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请问，警官您是来……”
望参从门口踱过来，伸手帮方欣把证件收了回去，手肘搭在台面上，递给前台一个安抚的笑容，“我们和你们的一个客户预约了会面，需要借用一下你们这地方做个笔录，请问方便吗？”
小姑娘抬眼看向他，又局促地收回目光，稍微调整了下状态，冲他扬起一个职业微笑，“我去问一下经理，您稍等。”她说着，转身踩着矮跟哒哒哒钻到前台后面的房间里。
“你把人小姑娘吓到了。”望参觑了方欣一眼，“我们是来办案的，你心虚什么？”
方欣夺过队长手里的证件，塞回自己口袋里，没好气地看他，“我一个大男人，进这种地方觉得尴尬很正常吧？而且还是这种只做vip客户的美容院，你看着装修档次，我这辈子都没进过这么高级的地方。”
“没想到方副还是个纯情的老实人。”望参调笑了一句。
“我又不是你。”方欣嫌弃道。
“我也没来过，别乱说。”望参弹了下他脑门。
方欣捂着额头，抱怨道：“我意思是，你这气质，就算不是来办事的，进这种高级会所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自然不理解我们普通人的苦衷了。”
望参笑了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正说着，前台小姐姐回来了，她稍稍俯着身，“我们经理同意了，请问您要找的是哪位客户，我们帮您确认一下。”
望参给她报了名字，小姑娘点点头，拿前台座机打了个电话。
“谢小姐大概半小时后可以见你们，二位先到房间里等一下，她做护理就过来。”前台挂了电话，对他们说。
小姑娘领着他们，进了一间休息室。
房间的装潢别致典雅，进门迎面便是一扇通透的落地窗，窗外是一个巨大的泳池，阳光洒在粼粼水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方欣一时嘴没合拢，“操，我是真没见过世面，美容院里居然还有这种设施，在外面完全没看出来……”
望参挑了张顺眼的椅子坐下，交叠起腿，“你先四处逛逛，待会谢淑琴过来做笔录的时候，你记得把表情收好。”
方欣嘁了一声，“就你见过世面。”
“我也没见过，只是我表情管理比你好，没你这么大惊小怪。”望参随意坐着，冲他一笑。
方欣朝队长看过去，那人虽穿着警服，但坐在这间房里，却一点也不突兀，反而自在闲适。方欣撇了撇嘴，气质这东西，学不来。
没一会，门响了几声，前台小姐姐托着托盘进来，把水果盘、小蛋糕一一摆在小桌上，又礼貌地问他们，“二位要喝点什么？”
“水就可以了，温水，麻烦你了。”望参说。
“您呢？”小姑娘看向方欣。
“啊？我，我也要水就可以了。”方欣站得笔直，在背后捏了捏衣角。
“好的，二位稍等。”
水很快端来，用水晶杯装着。
“……”方欣看着门再次被关上，深深吐了一口气，“服务还挺周到……”
“放松点，你就当出来玩。”望参招呼他坐下，也没客气，拿叉子刮了一角抹茶蛋糕送到嘴里，夸了一句，“这个还挺好吃的。”
方欣拉了椅子过去，见队长动作很是自然，他也慢慢把紧绷的肩松下来，取过叉子戳了戳盘里切好的水果。
方欣安静地看着队长吃掉了半个蛋糕，他抿了抿唇，忽然开口：“我现在有点理解，程诗涵为什么要把自己扮成名媛了。”他顿了顿，踟蹰了一下，才缓缓道，“一踏进这里，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望参咬着叉子，促狭地问他。
“一开始是有些不舒服，但习惯这个环境之后，就会感觉，自己理应就该得到这样的服务，这种被人弯着腰服务，当人上人的感觉确实很好。”方欣戳了块苹果送进嘴里。
“聪明。”望参半眯起眼，“由奢入俭难，享受惯了，就会幻想，自己也是这个阶层的人。”
人的欲望就像一只永远吃不饱的怪物，一旦尝到了更好的东西，便一发不可收拾，越吃越多。不断的进食，却不能饱腹，饥饿感只会越来越强烈。
“程诗涵会接触到这些，和她的闺蜜，估计脱不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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