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划破空气中的沉寂。
烂尾楼的住户报了警，辖区分局率先赶到现场，只一眼，分局便当机立断把案子移交给了市局。
望参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分局刑警一个个铁青着脸。
现场在10楼，还没进门，望参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腐臭味。
分局的卢队戴着口罩，脸色也很难看。
“报案人怎么说的？”望参开门见山。
“报案人住8楼，说这两天总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臭味，一开始以为是雨后积水的臭，也没在意，今早实在被臭得受不了，就一层层去查看，结果……”卢队朝房门里扬了扬下巴。
望参点点头，“能确认死者身份吗？”
卢队犹豫了片刻，“长得有点像你们正在找的人，我也不太确定。”
“行，让你们的人撤了吧。”望参凝着眉，又冲身后的人喊了一句，“法医痕检留下，其他人都下楼。”
望参说着，边戴起口罩。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的尸体是个什么情况，这臭味都直冲脑门了。
“那我呢？”方欣一脸期待。
望参瞟了他一眼，“你留下。”
方欣朝他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戴上口罩。
房门用了一块木板掩着，望参把木板移出一条缝，一股浓郁的腐尸味便涌了上来，熏得他眼眶一酸，差点掉眼泪。
方欣跟在他身后，也被臭得不行，隔着口罩捏住鼻子，用别扭的声音哼哼着问：“……我能不进去吗……”
“不能。”望参侧了下头，缓了会，“待会进去闭上你的嘴，我不想说话，怕被熏死。”
方欣使劲点了点头，火速给自己又加了层口罩。
望参把木板整个挪开，房里很暗，唯一的一扇窗被人用木板挡着。难怪这么臭，这两个能排气的口子都让人堵住了，算是个密闭空间。
他打了手电往里一照，眼前赫然是一具垂挂的尸体。
方欣条件反射地“操”了一声，下意识拽了一下队长的衣服。
望参把他手拍开，往边上侧了侧，示意法医痕检先进去。
徐霁和解令安都没太大反应，见尸体跟吃饭喝水一样，提着工具箱就进去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他们两位助手，一副要进鬼屋的表情，目光恋恋不舍地在望队身上流连，希望队长能大发慈悲让他们也撤到楼下去。
可惜望参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眼睛，也不说话，只朝他们弯了弯眉眼，意思让他们赶紧进去别磨蹭。
两位助手哭丧着脸，认命钻进屋里。
望参跟在他们后边，踏进屋内，拿手电照了一圈四周。这是间卧室，目测十来平方，面积不大。
“把窗上的木板挪走吧。”解法医发话了。
望参走过去把木板推开，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房内乍亮。
众人这才看清了尸体的全貌：一根麻绳挂在房顶裸露的水泥钢筋上，穿过死者的脖颈，绳索中间的一大段，两股拧作一捆，一路纠缠到死者后颈，在后颈处打了个结，算是勉强固定住。
死者以悬挂的姿态，头卡在绳索上，脚尖离地面大概30厘米距离。面部肿胀，眼球凸出，绳索深深地勒进颈部皮肉里，腹部微微鼓起。
尸体刚刚开始出现巨人观，还能入眼。
徐霁今天带的助手是个小姑娘，她反应最大，捂着嘴就要干呕。
“你们两人都出去吧。”解令安看了眼两位助手，有些无奈。
徐霁也没说什么，任解法医安排自己的人。
二人如获大赦，捂着鼻子甚至不敢再瞅一眼尸体，飞快跑没影了。
“解老师，那我呢？”方欣还缩在门口，指了指自己。
“你给我进来。”望参没好气道，这都还没遇上高腐尸体，一个个的这么靠不住。
“我怕我今晚做噩梦……”方欣苦着张脸贴墙站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望参白了他一眼，没再勉强。
尸体是悬着的，地面空无一物。这也意味着，就算是自杀，死者也不可能在这里自杀。
望参走近了些，仔细观察起死者的脸来。虽然这脸肿得跟发面团似的，但也还能分辨出五官，这确实就是他们找了好几天的人。
地面有两串鞋印，不太明显，还有几道轮印。看到这，他基本也能推测个大概了。
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正如那天司教授推测的，犯人换锁是为了去收尸，没想最后却把尸体却被挂在了这里，也不知有没有深意。
“运气不错，还没到完全巨人观。”解令安调侃道，绕着尸体踱了一圈，也不碰，只前后观察一番。
“死多久了？”望参问。
“最近天气凉，应该有四五天吧。”解令安说着，轻轻掀开尸体的衣服，腹部是一大片的污绿色，表皮下的静脉呈明显蜘蛛网状。
他又弯腰从工具箱里找出一个透明塑料瓶，拧开盖，凑近尸体，面不改色拿镊子夹了几条蛆装进瓶子，端详了一番。
“看这蛆长度应该和我推断的差不多，具体时间得把尸体带回去仔细核一下。”解令安说。
四五天前，也正好和李生失踪的时间对应上。
徐霁从尸体的屁股口袋里摸出了一台手机，按了两下，依然是黑屏状态，不知是没电还是怎么。他顺手把手机装进证物袋里，递给望参。
望参接过手机，转头朝缩在角落里的方欣伸手一递，“拿去查一下里边的东西。”
方欣皱着眉往前挪了几步，拎起那证物袋的一角，又贴回墙上。
技术部两位主任对着这悬起的尸体拍了好几张照，却始终没去碰。
“怎么说，要取下来吗？”徐霁放下相机，问解法医。毕竟在这方面，法医更有发言权。
虽说尸体只是轻度巨人观，但这表皮下的腐败气体却已经积攒到极限了，稍不注意，尸气指不定就从哪里炸开了。
“拿梯子来吧，得小心点。”
方欣一听这话，还没等望参给他使眼色，他提着那装了手机的证物袋，噔噔噔就跑下楼去了。
梯子很快取来，望参看了眼方欣，“你找赵科确认一下，李生当时在烂尾楼买的房子，是不是十楼。”
方欣得了令，连忙点头，感谢队长大恩大德给他安排了别的任务。
望参把梯子往尸体边上一搁，也没说什么，就爬了上去。
说不恶心是不可能的，近距离看那白蛆在那发紫的皮肤上钻来钻去，望参胃里一顿翻江倒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解令安从工具箱里给他递了把刀，帮他扶住尸体，徐主任也从下边帮忙把脚托住。
三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把尸体弄了下来。
尸体一放下来，解令安就径直去检查尸体的脖子，那圈绳索已经嵌进皮肉里了。脖子浮肿得厉害，就算有其他勒痕，也是分辨不出来了。
“能看出死因吗？”望参问。
解令安摇了摇头，“得解剖才能判断。”
“等等……”望参盯着尸体，这身衣服看着有些眼熟，“李生接受审讯当天穿的也是这身衣服，那天是接到报案的第三天。”
望参算了算，距最后一次见到李生，今天正正好是第六天。
“看来死亡时间范围缩小了不少。”解令安舒了口气，这样一来，只需要重点调查死因。
尸体很快被运回市局，大早上出了这么个事，办案组又忙得不可开交。
司明堂下了早课过来，已经快中午。刚踏进办案组办公区，便见望参穿着一身黑色执勤服，在和老赵对信息。
“他确实是买的十楼。”老赵递给望参一份烂尾楼买主名单。
“李生找到了？”司明堂问了一句。
“对，烂尾楼发现的。”
见司明堂过来，望参忽然想起刚刚从现场回来，没换衣服，身上还有股尸臭味。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和司教授拉开距离。
司明堂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这点小动作却被望参轻而易举捕捉到了。
望参连忙解释，“我身上味道不太好闻，先去换个衣服，稍等。”
老赵把老花镜拉到鼻尖，看了眼司顾问，心说望队搁这站了这么久，其实也没多大味，不然他早就把人打发去换衣服了。
望参换了衣服回来，见司明堂和老赵不知道在聊什么，看着聊得还挺开心。
“聊什么呢？”望参探头过去。
老赵朝他招了招手，笑眯眯道：“在聊茶叶。”
“……”望参一愣，“我以为你们聊尸体聊得这么高兴。”
“我们又不是变态，你想啥呢。”赵科摆摆手，“哎，你还别说，司顾问还挺懂茶的。”
老赵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望参瞥了眼老赵办公桌，怎么多了盒红黑包装的茶叶，上边用行楷洋洋洒洒写了“老枞水仙”四字。
好家伙，合着他换个衣服的空档，司明堂就贿赂起科长来了。
“前些天赵科见我喝茶，聊了会，我想着正好家里有盒武夷水仙，就给他带来试试。”司明堂解释道。
望参又看了眼那包装，他不太懂这些，但看老赵这乐呵的……赵科喝了三四十年茶，普通茶叶都入不了他口，能把他高兴成这样，估摸这一小盒也得一千起跳。
望参很想讽一句司明堂，但还是忍住了。
“有现场照片吗？我看看。”司明堂切回正题。
“你不是晕血？”望参斜了他一眼，虽说那照片也没血，只是这会就特别想呛他。
“最近见得多，没那么严重了。”
望参没想司教授这么正经地回答他，这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用手机拍了几张，技术部那边还没洗出来。”望参拿出手机，翻了下相册。
他正想把手机递给司明堂，却见对方稍稍靠了过来，和他一块看。
司明堂手抵着鼻尖，低头去看，也没发表什么看法。
望参稍一抬头，就见对方皱了下眉。
“怎么了？”望参问。
“你头发有股……”司教授欲言又止。
“……尸臭。”望参扯了下嘴角，帮他把话说了。
“你离我远点。”望参往后退了几步，有点生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知道司教授臭讲究，这会明知道他刚从现场回来，还非要靠这么近。
“开玩笑的。”司明堂笑了起来。
“……”望参剜了他一眼，心底憋着一股气，虽说司教授笑起来如沐春风很是好看，但他现在压根欣赏不来。
伪君子。望参脑子里凭空冒出了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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