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民望着眼前这位痛不欲生的女人，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治疗这颗受伤的心。他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以及她身边默默流泪的年轻女孩。
她的头发很黑，留着前刘海，齐耳的短发。脸被泪水浸泡着。王为民心想：如果不是这样的变故，这该是一张多么生动而富有青春活力的脸呀。
但现在这张充满活力的脸被突如其来的痛苦包裹着显得死气沉沉。
她的眼睫毛很厚，将她的眼睛牢牢地遮住，那双灵动的眸子此时被泪水模糊了，再也见不到它应有的光泽。
她的整张脸都充满了忧伤，而这种忧伤让她更加惹人怜爱，让男人生出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
王为民站在她的旁边，他想说话，嘴张了很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想拉住那个哭泣的妇人，可他凭什么拉住她呢？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见证者，他没有拉住她的理由。
陈俊在一旁道：“大姐，你还是节哀吧，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别哭坏了身子。”
一旁的护士也劝，但那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根本听不进去，那哭声反而更大了起来，她捶打着自己的胸脯，有一种想随丈夫而去的冲动。
正在这时，陈俊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王为民道：“为民、你快去看一看张师傅，别再出什么事。”
王为民心中一紧，赶紧向一楼的厕所跑去，但他在厕所里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张小明的身影，他大声地喊叫，有人怒骂道：“你小子喊丧呀，叫这么大声，这里没人。”
王为民顾不得跟他争辩，赶紧向二楼跑去，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希望他的预感是错的，但当他来到二楼、来到三楼、来到四楼、来到五楼都没有发现张小明时，他感到自己的预感可能会变成现实，他拼命地向楼顶跑去，他希望能拦住死神。
他像疯了一样地跑着，他生命所有的潜力和爆发力全部都从身体里冲了出来，他跑得那样快，喊声那么大，疯狂的行为让人以为他是一个疯子。
虽然不断有人呵斥他，但他视而不见，他要和死神赛跑。
当他到达楼顶时，果然看到了张小明，他正一步一步地向楼顶的外墙走去，那是一道一米多高的女儿墙，这道墙本来也叫孙女墙是防止人们失足掉落的。
但现在这道墙却成了死亡之墙，只要有人站在上面，纵身一跃，死神便会马上飞过来迎接他。
王为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半蹲着身子，一手几乎撑到地面了。他抬起头对张小明大声喊道：“张师傅，你别做傻事，你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呢？你走了，她们怎么办呀。”
张小明冷冷地说道：“为民，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马上跳下去。”
张小明一边说，一边爬上女儿墙。
他将身子站直，望了望医院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声音很大，很猖狂，也很凄凉。
他转过头来，露出狰狞的面孔，他狞笑道：“你说得没错，我还有老婆、孩子还有母亲，正是因为有她们我才必须死，如果我不死，我该如何养活她们呢？本来买车就借了钱，现在又撞死了人，我这一生是彻底没有希望了，与其绝望地过一生，还不如一死，一了百了。”
王为民停下脚步，他飞快地转动着自己的大脑，他在想自己怎样才能劝住这个一心求死的人呢？这个对生活已经丧失任何希望的人呢？
王为民尽量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只有心平静下来他的声音才能平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用舒缓的语气说道：“张师傅，你先别激动，你先下来行吗？你买了保险，保险公司会赔的。”
张小明大嚷道：“保险公司能赔几个钱，而且我老婆可能是得了癌症，哪怕是不撞死人，我也不想活了，现在撞死了人，我就更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我再也不想每天为下一顿吃什么而发愁了，我四十二岁才，但我的头发都白了，我有一个傻儿子，一个傻儿子，他是一个傻子，我奋斗还有什么意思，现在老婆也得了癌症，我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
他抓住自己的头，不停地摇晃着。
王为民心想，如果现在有人给他三十万或是五十万，他就不会死了。但这个世界上穷人永远超过富人，一千个穷人才能养活一个富人，富人又怎么会拿钱去买一个穷人的命呢。
王为民道：“但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他们或许会饿死的呀。”
王为民此时只想唤醒张小明作为一个父亲或是作为一个儿子的责任。
王为民继续说道：“你母亲怎么办，她无法自食其力，你是他的儿子，你难道不该尽孝吗？”
张小明又是一阵狂笑道：“如果我死了就不需要赔钱了，她们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我活着那山一样的债务会将整个家彻底压垮的。反正我是要死了，你再怎么说也没有用，在天堂或许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说完他转过头去，不再看王为民。
王为民急忙说道：“张师傅，你冷静，如果没有钱，我借给你成吗？”
张小明转过头来，望着王为民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为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你只是个扛水泥包的，你哪里来的钱，就算是你肯借我，难道不用我还吗？我家就是个无底洞，永远也还不清，如果我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或许我还会活下去，但他是个傻子，不光是我这一代翻不了身，下一代也翻不了身，我们家是彻底没有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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