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哥！”
苏栎半只脚刚踏进校门，校训石碑下面罚站的一群大小伙，冲着和他完全相反的方向，开始狂喊。
黄主任朝他们喊的方向望过去，苏栎逮准机会，便铆足了劲儿往教学楼冲，三步两跳，越过花坛，穿过廊桥，离教室一步之遥的地方，被老黄的好基友，1班的好班主任，秦正杰拦住了。
苏栎被老秦拖着拖回了校门口，站到了校训“南山一中，难为平庸”的“难”字下面。
老黄一见苏栎就两眼冒火，苏栎嬉皮笑脸地给他打招呼“黄主任早，一个假期不见，新眼镜真拉风，不愧是主任，眼光独到！”
精准踩雷。
于是，南山一中新学期的早晨，在教学楼里传来琅琅书声的美妙时光里。
苏栎翻过了第五十遍跳高杆。
“大鹏，我说”苏栎拒绝了邓鹏的搀扶，面如土色道“下一次跳高，不要再找我，我怕我一看见杆子就吐出来……”
旁边一群人都在一边拆他台，说他不行，只有林奕给苏栎递了瓶水。
苏栎感动得发酸，调侃道“小林子，你要不跟了我吧，邓鹏这么丑，配不上你”
“滚滚滚”邓鹏拿手怼了他一下，林奕把邓鹏拉过去“别生气，不丑”
苏栎没忍住，笑出了声“嗯，不丑不丑，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旁边人都跟着瞎起哄，邓鹏也不恼，被林奕牵着都懒得和旁人计较。
突然，前面的几个男生转过身，把苏栎扯了过去
“栎哥，你比较识货，快过来看看”
邓鹏也跟着凑过来“酷啊，我去，之前怎么没见过这车？”
“我们学校还有这种暴发户？”
苏栎看了看车牌号“这可不是暴发户开得起的”
“豪！太豪了！”有人拿手机拍照搜了一下，差点惊掉下巴“哪家的少爷来我们一中上学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个零”
一群人眼巴巴地凑过去看屏幕，瞟见价格后都不禁唏嘘。
难以想象他们学校里还潜藏着这样有钱的人物。
几个男生围着这辆车就不想走，恨不得进去开一下才能过把瘾。
老秦从二楼走廊探出头，词严厉色地吼道“一群臭小子干什么呢，上课了！”
吼完转过头，笑开了花“许泽啊，你先进去随便找个空位坐一下，自我介绍什么的，你母亲说你有点社恐，那这个步骤我们就省了，行不？”
许泽点了点头，垂眸敛色，径直坐到了后排——一个看起来空荡荡的座位上。
老秦看了看他坐的那个位置，当着全班的面，还是脱口而出“许泽？要不换个位置？那个位置可能有点太靠后了”
许泽摇了摇头。
老秦拿卫生纸擦了擦镜框，重新戴上“那你要不坐靠窗那边，那边光线好一点”
许泽又摇了摇头“不用”
……
社恐嘛，难沟通，正常正常。
上课铃还没响，苏栎一行人从后门一哄而入，看见林奕的位置上坐了个陌生人。
林奕还没开口，邓鹏踢了踢那人的凳腿“你谁？让让，坐错位置了，这里有人”
老秦听见邓鹏赶人，重重地咳了两声“那什么，新同学坐后面正好合适，林奕坐前面来吧，你身高不够，坐后面也看不清黑板”
邓鹏瞬间火了，没理老秦，只想速战速决，于是砰地把包甩到许泽面前“滚起来”
许泽本来已经打算起身，被邓鹏这么一恐吓，又坐了回去，不动了。不知道是挑衅还是害怕。
苏栎靠在一边，打量地看了这个新同学两眼，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他乘着邓鹏和老秦对峙，搭腔道“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许泽迅速扫了他一眼，立马垂下头偏过眼神“没见过”
苏栎第一次见到比林奕还内向的男生，刚才那种熟悉感在看见他这副样子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烟消云散了。
老秦平时是断不愿意和邓鹏他们一群混混纠缠的，许多事他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这么护着这个新同学。
苏栎挑了挑眉，突然想起刚才在楼梯口见到的那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和楼下那辆保时捷。
八九不离十了。
他敲了敲许泽的桌面，半威胁半好言相劝道“同学，你刚到我们班，人生地不熟的，这位置你要是不让，梁子可就结下了，后面的日子不好过哦”
许泽应该是听进去了，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到苏栎甚至觉得自己在仗势欺人。
邓鹏正和老秦吵得上火，看许泽从座位上站起来，以为他要作妖，一个使劲又把人按了下去。
这一按就坏了事。
苏栎震惊地看着许泽撞到桌上，喘了两口气，下一秒，猛然捂着嘴呛咳出了声，引得全班都把目光从老秦和邓鹏的战场转向了这边。
邓鹏也慌了神，主要是许泽咳得太骇人，喉咙发出的嗬嗬声听得人心里一紧“卧槽你干什么，我不就摁了你一下？”
老秦脸都被吓白了，从讲台上冲过来“什么情况？！”
许泽捂着嘴已经喘不太过来气，嘴里轻声说了句什么药，老秦手忙脚乱地招呼着旁边的人给他找。一阵乒乒乓乓之后，苏栎终于从那人外套口袋里摸了出来。
哮喘喷雾。
“来来来，含住含住”一群人炸成了一锅粥，喷雾差点被挤到地上。
“散开散开”苏栎把药怼许泽嘴里，挥开了周围聚拢在一起的人。
直到许泽深吸几口气终于恢复了点血色，老秦才两腿发软瘫了下来。
许家大少爷，在他班上，要是转学第一天出了点什么事，他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许泽脸色依然不太好，刚一缓过来，伸手拿起椅背上的包，站起身，声音透着阵阵虚弱“不好意思，我换吧”
苏栎都被他弄得不好意思。
倒是林奕站出来，把许泽拉住了“没事，你就坐这吧”说完转头看着老秦“秦老师，我坐哪？”
邓鹏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奕“小林子……，那我也要换！”
老秦看了邓鹏一眼，毫不留情道“你不行，你一米八几了，坐前面太挡视线”
邓鹏又气又急，最后还是看着林奕搬去了前面几排，留了个关系户夹在他和苏栎中间。
一场闹剧，过去得又快又险。
老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开始上课。苏栎没个正形地靠在墙上，看了眼许泽，那人脸色还是泛着丝丝惨白，饶是苏栎爱看热闹也无意识叹了口气，第一天就闹这样，这日子，估计难过了。
果然，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上午后。按照惯例，1班午间茶话会。
邓鹏今天难得地没在教室后面和一群狐朋狗友侃大山，窜到前面找林奕去了，苏栎翘着板凳摇摇晃晃，后门进来几个男生，其中一个踹了一脚旁边许泽的桌腿，义愤填膺道“栎哥，不教训一下这小子？”
苏栎闭着眼，优哉游哉道“怎么教训”
吴青道“抓起来打一顿，或者是……”
苏栎哂笑了一声，把腿搭到桌子上“你敢打他？你上午没看见那阵仗是吧，邓鹏就摁了一下，虚成那样，你要是真打一顿，不摊条人命我不信”
吴青果真被他唬住了，没再说话。
后面又传来一道建议“我最看不惯关系户，我今天听老秦说他社恐来着，早上的自我介绍都免了，你看他那怂样，话都不敢大声说，我有个办法”
苏栎坐直了身子“说来听听”
一群男生弯腰凑拢一堆，猛地一个人赞叹了一句“好主意！我支持！”
一起身，差点撞见从门口进来的许泽，他立时心虚地东张西望，许泽往旁边退了两步，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没人听见，苏栎离得近，听见了。
他又恢复了那副散漫姿态，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说了句“有功夫想这个，你不如多看几页书去”
一堆提议被苏栎统统否决，都兴致缺缺地回座位午休去了。
苏栎偏过头，许泽已经布置好桌面准备睡觉，脊背清瘦，肩胛骨突出。
苏栎看热闹从不嫌事大，自诩有几分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他清楚得很，没有人喜欢别人和自己意见相左。也没有人会完全按照他的心意行事。
所以为什么要帮这人说话呢？
或许是这新同学，有点可怜巴巴的，也的确不招人讨厌。
-
许泽独来独往地过了几天新校园生活，直到周四放学。
“许同学，我们一起回家吧？”吴青这几天几次试图找许泽麻烦，都被苏栎以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拦下了。
直到今天，他才反应过来，专门挑了个苏栎不在的时间。
许泽看了吴青一眼，显然没有意识到，对方在打什么坏主意。反而是拧着眉思索了一下，他向来放学，会选择避开人流高峰期，但这是第一次有同学主动约他。
机不可失，还是答应吧。
许泽收拾了一会书桌，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吴青看着他的手机，眼睛都有点发直。
许泽歉意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收拾得有点慢，走吧”
吴青瞄了眼那部刚出的最新款手机，甚至觉得自己今天整这家伙更加心安理得：有钱人嘛，都受到那么多优待了，他也算是打抱不平。
“许同学，我们走这边吧，这边人少一些”
许泽单是看着走廊上密密麻麻的人潮就些微发憷，听吴青这么说，更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嗯，好”
吴青带着他穿过一条走廊，除了前面一段人流明显减少，越到后面，人越来越多，许泽已经有些面色发白，吴青安慰道“再等会，过了这一段，人就少多了”
许泽点了点头，还是跟着他往前走。
到了楼梯口，许泽看着水泄不通的楼道，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脸色都僵硬了起来。
“吴，吴同学，我们要不还是换条路吧”
吴青看他仿佛尴尬到五官都凝固住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再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废物。
许泽感觉到楼梯口少数人往这边瞟了几眼，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吴青却直接钳住他的手“来都来了，走吧，再回去太麻烦了”
许泽被强硬地带进了人潮，吴青朝前面招了招手。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许泽！”
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的“许泽！”“许少爷！”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许泽垂眼看去，人太多了，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但在一瞬间，整个楼道都是他的名字。
夹杂着各种挖苦嘲笑。
“许少爷可是关系户呢”
“想干嘛就干嘛，爸妈有钱就是好呀”
“可惜，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哈哈哈哈哈”
“许娘炮，声音比女的还小”
一些不明所以的路人都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情四处张望，吴青就在这时候举起了许泽的手“哎呀，别叫了，少爷在这呢”
许泽惨白着脸，后背都在冒汗，脑子里嗡嗡作响。
一层楼而已，24级台阶不过。
许泽下去得很快，吴青甚至没拉住他，看他飞速出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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