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职场 > 小大夫 > 第十九章

自从那天吵完架后,黄蓉一气之下,算是真应了肖锐的追求,郭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日鬼鬼祟祟没日没夜地跟踪他俩,时不时地还在背地里整整肖锐,就差没正大光明地通上电去当电灯泡了。为此,黄蓉没少和他吵,最后气急败坏地用搬出去住来威胁他,他才敛了敛性子。

而肖锐,不是不介意黄蓉还和郭靖住在一起,只是黄蓉觉得没问题,他也只能觉得没问题。面对黄蓉磊落的“房租钱提前交了,到期就搬”的说法,他明面上不反驳,暗地里却派人打探到了房东的消息。吃饭、看电影、骑马、高尔夫,能破坏的,通通被郭靖一一破坏了,肖锐对他可谓是深恶痛绝,但在黄蓉面前,他只能端着。

这不,今天傍晚二人约了去国家大剧院看音乐会,已经调了震动的黄蓉的电话,又开始嗡嗡嗡嗡嗡地震了起来。黄蓉抽空偷偷拿出手机一看,见屏幕上显示着“郭靖来电”,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把手机摁了拒接,放回了包里。

肖锐看在眼里,视若无睹。嗡嗡嗡嗡,手机还在一直在震动,黄蓉索性把伸手进包里,直接关机了,世界顿时清净了。她这才和肖锐安安静静地看完了整场音乐会。

音乐会散场,黄蓉和肖锐随着一众观众群走出了国家大剧院,而后才从包里拿出手机,开机。

肖锐看了看她,这才开口:“手机一直在震,会不会有什么急事?”

“装疯卖傻,他能有什么急事?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哪种细菌感染的稀!”声音高,说话直,黄蓉一看周遭文雅的环境和惊诧的眼睛,赶紧低下头紧走了几步,这才继续说:“你说得对,他就是小气,还不会尊重人,尤其不尊重女性,不尊重我……”

正说着话,电话又震了,还是郭靖,黄蓉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接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要?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会不会尊重人?”

电话里郭靖说了几句什么,黄蓉一下子傻了。

旁边的肖锐见黄蓉脸色不对,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出什么事了?”

真出事了,不是郭靖,是黄彩云,她被陈小南发现晕倒在了值班室。

黄蓉和肖锐赶到急诊观察室的时候,黄彩云正静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吴汉唐从家里带来的薄被子。吴汉唐守在一边,拉着老伴的手,只顾上看着黄彩云,也顾不上招呼身边转来转去乱忙的郭靖。

黄蓉急得一头汗,亲姐姐倒下,这是这辈子第一次,她有些急躁,一边指责姐姐,一边指挥着郭靖:“好好的怎么会摔了呢?不是低血糖不是高血压,你这是累的呀,什么都不管,都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是实习生小年轻呢,郭靖那盆你别扣那儿啊,起来踩上去滑倒了再摔一次!”

郭靖嗯嗯啊啊地应着忙着,陈小南站在一边,看着像个护工一样的郭靖,想过去接把手,又觉得似乎不妥,迈出去的脚尖还是缩了回去。

黄蓉也是真急了:“血压现在多高?之前呢?跟你说必须休假,马上休。出了病房就回家,你那些东西让郭靖回头送家去,不许再上病房了……”

郭靖嘘嘘地打断她:“别叽嘹叽嘹地叫唤,我要是姐躺在那儿,听得脑子也大了,脑血管心脏都没事,劳累过度你得让她静静。”

“你一个产科的知道什么?万一是别的问题呢?”黄蓉没好气地怼他。

“都查过了,没别的问题。”陈小南轻轻地接了一句。

黄蓉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屋里的陈小南,郭靖随口给她介绍:“陈小南,我的实习生,就是她发现姐晕倒在值班室的。”

黄蓉认出她来了:“我教过你,你是临床系刚毕业那个班的学生。”

陈小南点点头刚要说话,黄蓉马上对她说:“多谢你了小南,帮我去外头把听诊器拿进来好吧,就在医办一进门右手边的墙上。”

没等说完,黄蓉马上扑到了黄彩云的病床前头,陈小南愣了愣,才呃了一声,往外走去。

而肖锐,一直在临时观察室外面的楼道里接着电话,没多会儿,他把电话挂了,把刚从观察室出来的黄蓉叫到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郭靖站在门口,表情微妙地望着他们,陈小南取了听诊器从肖锐和黄蓉的方向走过来,见郭靖一副这样的表情,轻轻地问:“想听吗?我可以过去替你探探消息。”

郭靖白了她一眼,转身又回去了。

“真不听?可别后悔。”

郭靖一瞪眼,提着听诊器的陈小南从他身边跑了进去。

肖锐那通电话,是打给私立医院的,而这家医院,肖锐有股份。为了讨好黄彩云,肖锐前一天晚上就安排好了医院的林林总总,第二天一早,黄彩云就被肖锐和黄蓉转到了他的私立医院。这家医院档次极高,特殊设计过的灯光让门诊大厅显得温暖而明亮,女导诊员的笑容更是甜得发腻,轻声细语,和不少外国人用流利的外语交流着。

晚上,郭靖提着一个保温杯,走进了这家私立医院的大门口,他显然是第一次来这儿,稍稍地有些发憷,但他很快就适应了,他到导诊台问好了路,一路来到了黄彩云所在的一套单独的高级病房。

黄彩云的神智和精力经过一天的休息和治疗,已经有所好转,这会儿,郭靖扶着她轻轻地靠坐在了被子上。

郭靖手脚利落地将保温杯里的吃的喝的盛出来,把小碗小勺递到她面前:“黄蓉今天夜班倒不开,又来了好几个病人,就不来了。夜里我在这儿守着,她明天一早就过来。”

黄彩云接过碗勺,说:“你也回去吧。这儿二十四小时都有护士,我是说,每个病房里都有一个,一晚上都在门口,不会有事的。”

郭靖环顾了一圈四周,惊叹道:“是比咱们那儿洋气多了。这儿住一宿怎么也得一千块钱吧?”

“说是有肖锐的股份。”黄彩云喝了口豆浆。

“免费住那太好了,姐我要是你我就多呆阵子,疗养院也就这水平了,听我的别不好意思。咸菜在这儿,我给装小袋子里了。”

不知道是晕倒了以后刚缓过来,还是头一次占别人便宜有些别扭,黄彩云的语气比以前变得慢和轻了不少:“我也是住进来才知道这些的。别扭。明天我就回家去了。”

郭靖赶忙劝道:“别呀,就算以后成不了妹夫,表衷心献礼的机会咱总得给人家,一腔热血最怕的就是凉水浇了。一杯豆浆够吗?”

“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其实我现在倒是想吃点……”

郭靖马上接过话茬儿:“棒茬子粥,老口味儿。马上给您弄去。”说完,他转身就出了门。

虽说病了,但黄彩云还是心系着她的病人,翌日大清早,她就嘱咐郭靖安排了她的病人来这里复诊。

黄蓉和肖锐来到黄彩云病房的楼道边时,郭靖刚送着一个产妇从黄彩云的房间里出来,而门外,还有几个穿着打扮都不像是这家医院的患者在等着。郭靖对着几个患者叫道:“下一个谁?”一个家属听见叫声,赶紧走了进去。

肖锐和黄蓉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场面,黄蓉的嘴快,她冲着郭靖就喊道:“郭靖你干嘛呢?”

郭靖一转头,看见了她:“咱姐,咱姐让安排的。”

黄蓉把郭靖拉到一边,没好气地问:“干什么呢这是?人肉挂号?还兼着分诊台?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没把门诊那几百号病人都带过来?”说话间,肖锐已经先行进了病房。

“都说了是咱姐的意思。”郭靖嘟囔着,“姐救死扶伤还要分地点吗?只要放下屠刀在哪儿都能立地成佛。都是复诊的病人眼看着就要生了,要不要剖腹产,姐不得定一下子吗?肖锐都不管,你怕什么?”

“你回去吧。”黄蓉白了他一眼。

“我当然得回去了,姐还等着我呢。”

黄蓉一把拽住他:“我让你回家去。”

郭靖眼睛猛地一睁:“我回家?你知道怎么陪护吗?戳几个贴身护士也不行,你们知道她最爱吃什么?肉什么馅儿素什么馅儿,饺子包子哪个皮厚哪个皮薄?喝水要多少度的,什么时候开水什么时候茶?坐起来的时候腰上必须靠垫子,午休的时候不要枕头,方便面喜欢哪个牌子的调料包,早晨永远得有豆腐乳,不要王致和要老才臣,要不你拿个小本先记记?”

“刚进医院的时候我也什么都不会。我可以学。”

郭靖撇撇嘴:“有个师兄带带你,不好吗?”

黄蓉懒得理他,看了看剩下的几个病人,准备往病房走去。

而已经在病房里的肖锐,正在着急地献着殷勤,他在一摞病历里帮黄彩云翻着找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胆汁淤积,胆汁淤积……”

黄彩云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笔和纸在小桌上写到一半,等着:“应该就在上面,病人我记得是姓杨。”

肖锐不得其法,越找越着急,翻得那摞病历都乱了散了,这时候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捏住了一张纸,准确地抽走了。

是刚进来的郭靖,他把病历翻到了第二页,对折,放到了最利于黄彩云观察的手边位置,这是俩人长时间在产科共事的工作默契。黄彩云顺其自然地接过去,又顺手把手里刚看完的一份病历递给了郭靖,而郭靖的手早就等在那里,无缝对接。

肖锐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肖锐和黄蓉离开后,郭靖坐在黄彩云的旁边,摩挲着她的胳膊,找准了穴位按着:“影像科的片子您也看了,不是血栓也不是占位,手麻也是平时累的,黄蓉虽然脾气急,可她的意思是对的,劳逸结合,该休息还是要休息,不是我批评您,业余爱好太少了,这方面你也得多学习呀。”

“郭靖。”黄彩云唤住了他,而后问道,“肖锐这个人,你怎么看?”

郭靖被她问得一愣,随后才说:“您既然问了,我也不能全捡坏的说。优点也不是没有,有钱。有钱不是坏事,证明这个人聪明,还勤奋,智商和情商都差不到哪去,要不然也不会给您安排这样的医院和病房。”

“还有吗?”

“长得虽说不如我,但也还凑合,他真要是娶了黄蓉,生个孩子从遗传学上讲,也说得过去。”

“接着说。”

郭靖越说越酸:“房子我也打听过了,北京一套海南两套,国外的我查了半天,光美国就有好几个叫RuiXiao的,也不知道哪个是他。您还想知道什么?”

“缺点呢?”

郭靖想了想,说:“发际线有些高,以后肯定是个秃子。”

“没了?”黄彩云有些意外。

郭靖深吸了口气,良久,他才又开了口:“说心里话我看他其实哪哪都是缺点。不管有钱没钱,男人一抠就小气了,老于也在他那儿,听说能把员工刮出血来。聪明不是坏事,就怕坏人聪明,对媳妇对社会对大姨姐和姐夫的危害更大。长得再好他也快四十了,这么大岁数还单身,不是有病就是太花花儿,房子多也不一定都是全款,房产税咱先不说了,万一结了婚还得跟着还贷款,这到底是享福还是吃亏啊?”

黄彩云被他逗乐了,破天荒地笑了笑,顿了顿,说:“黄蓉的话也有道理,以前我管她管得太多。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其实我倒是习惯你在跟前,也许是同事这么久,成家人了。”

郭靖听她这么一说,有些感动:“姐我也没想过咱们再成两户人。放心,黄蓉和肖锐长不了,以后还是我伺候您。”

“怎么说?”黄彩云不解。

“一个是酒精一个是头孢,药物反应太厉害。俩人口味不合性格不合,发型也不合,前两天值夜班我还拿扑克牌给他们算过,最多不超过一季度,黄蓉的脾气除了咱们自己家人谁能忍啊?久了肯定是个散伙。”

黄彩云看着他:“眼看着他俩谈恋爱,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等着,什么也不在乎?”

“我就当她是个小孩子,从来没玩过一个玩具,玩玩儿就知道原来的好了。没游过泳,拦着不让她下水也不行,她的性格您最清楚了,下去呛口水,自己就上来了。”

黄彩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郭靖又补了一句:“擦头发的干毛巾我早给她准备好了。您放心,淹不死,我拿着救生圈在岸上看着呢。”

***

几天后。

黄彩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吴汉唐陪着她在医院的草坪上遛弯,正合计着什么时候出院,肖锐就赶了过来,把他俩请进了一场他精心为黄彩云准备的生日聚餐中。原本黄彩云并不打算去,但谁知肖锐说他请来了她十几年未见的老友,这让她有些激动,还是跟着去了。

私立医院门口,一家颇为高档的餐厅大包房里,流水潺潺,妙乐叮咚。

餐桌上,一圈素菜围着一个别致的蛋糕,黄彩云坐在正中间,两只手一直拉着旁边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同事,脸上带着平日不多见的高兴,和大家一起望着旁边正在讲话的肖锐。

而陈小南,也被邀请来了,她坐在最下首,看了看黄蓉。

肖锐心细如发,眼神和说话顾及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说到未来的新同事时,他特意望了陈小南一眼:“今天都是自家人。黄主任这些年的同事,除了给别人正做手术、和被别人做手术的,基本都来了。我自作主张,还请了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新旧同事,我喜欢八卦,请来的都是黄主任最喜欢的人,仇人都从请柬上剔除了。”

大家都笑容满面,黄蓉也笑了。

“知道各位吃饭讲究,跟后厨都说过了,少油少盐零味精,这里的菜不一定高级,但可以保证没有一滴农药,就怕处女座挑剔,我连泡茶的矿泉水都是自己带来的。”说着,他举起酒杯,说:“黄老师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碰杯,齐贺黄彩云生日快乐。

酒杯再次四散开的时候,大家分别开始寒暄了,热闹声中,肖锐端着酒杯,直接走到陈小南面前,彬彬有礼,像对待黄彩云一样平等的尊重:“你上大一那年,我还去贵府拜访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好像有点印象。”陈小南有些尴尬。

肖锐微笑着举杯:“肖锐。你爸爸的好朋友。”

而此时的郭靖,孤零零地站在黄彩云的病房门口,他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见没人,便把带来的饭盒放在桌上,有些百无聊赖地等着。等了好一会儿后,他把电视打开,坐在沙发上,抱着遥控器调来调去,没一个节目能吸引他,实在无聊,他起身走到冰箱前面拉开门往里一看,像掏宝藏一样,把啤酒、日式泡面、德州扒鸡、秋林红肠等各类零食扒了出来,而后坐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那边,包房里,肖锐挨着黄蓉,低调而殷勤地给她夹着一样样的菜,陈小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老于端着一杯酒,笑得脸都开花了,他弓着身子,把酒杯低低地放到黄彩云的杯底:“要不是您带我教我,现在哪有老于这号人。不管我在哪儿,您都是我主任。”

“外头好是好,可能工资也多,要是说成就感,还是咱们医院咱们科。你非要走我也留不住,那就祝你一切顺利吧。”老下级再见面,平素不管多严厉,黄彩云此时也颇为感慨。

“托您这句话的福,有肖总照顾,我这后半辈子就一帆风顺啦。”老于眼观六路,余光早就看见肖锐从旁边走了过来。

肖锐微笑地看着老于:“给黄主任准备的礼物,能拿出来了吧?”

老于马上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留言册,翻开递给黄彩云,等她一边看一边给介绍:“从您参加工作到咱科里的第一年到现在,每年您生日这天接生过的孩子,千里挑一,能找到的肖总都给找着了,最小的不会写字,摁了个小脚印,这一页是年龄最大那孩子,给您写的祝福都是用毛笔楷体,您瞅瞅。”

一页页或好或差的书法笔迹,一行行真挚的祝福话语,黄彩云看得颇为感动:“太有心了。有心了。”

连同黄蓉和吴汉唐在内,每个人都没想到,所有人都啧啧赞叹。陈小南坐在一边,没吭声,她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块素烤鸭。

而病房里的郭靖,这会儿已经喝空了好几个啤酒罐,啃了一堆的鸡骨头,脸颊上已经开始微微发红。

包房里,热闹非凡。太久不见,每个人都有些比寻常更多的兴奋,人群里的黄彩云今天显然是焦点,她应付着四面八方的人,显得有些疲惫。

酒过三巡,黄蓉被肖锐叫了出来,来到了这家餐厅一个较为宽敞的露天小院里。肖锐打开手机里的电子地图,手指头在上面划来划去,黄蓉的眼睛跟着他的手指头看。

肖锐指着地图上一个距离医院不远的僻静小区,说:“医院门口往东三百米,是个公寓小区。我有个小房子在里头,三层朝南,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医院,从买下来就没住过,也不愿意租出去糟蹋,就空着,房子和感情一样,没人不行,你要是能帮我暖暖房,我就在这儿说声谢谢了。”

“我?搬到这儿去住?”黄蓉有些愕然。

“做饭洗碗打扫卫生都有保姆,什么都不用管,公寓就这么点好,和住酒店一样,你上班的时候她们才进去,进进出出没人打扰,下了夜班走路十分钟就能进屋,我建议你先别答应也别拒绝,先去看看,感觉一下再做决定,行不行?”

黄蓉刚要说话,肖锐飞快地补了一句:“电子门锁,密码是你手机的后六位,你颈椎不好,里头有把按摩椅特别灵,手感和理疗科的真人一模一样,试试呗。”

包房里,黄彩云的精力显然已经到了疲惫的临界点,饭局总算是散了,大伙拥着她,远远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肖锐往那边瞥了一下,对黄蓉说:“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安静,我连单元门都不进去。”

黄蓉有些犹豫。

“这么多年都等了,我也不怕再多等几天。”肖锐说得很诚恳。

黄蓉正要说话,突然郭靖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主任——”

肖锐和黄蓉往后一看,酒劲儿还没过去,脸颊通红的郭靖推着一个轮椅,一路走了进来:“主任主任,轮椅来了,你那虚劲儿还没过去,咱不走路,咱坐这个。”

人群背后,老于表情微妙。不用说,这个地方是他透露给郭靖的。

黄彩云等人正好往外走,郭靖把轮椅飞快地推过去,和黄彩云碰面的地方恰好是肖锐和黄蓉所站的地方,他咋咋呼呼地嚷嚷:“肖总安排的医院就是不一样,别说区区一辆轮椅,找救护车接送吃饭都没问题,我一说就借来了,您上去试试,来来,别不好意思没事,我推着您,要不万一再摔一下,谁能饶得了我呀?您妹妹第一个就饶不了,是不是黄蓉?”

“郭靖。”黄蓉正色地叫着他。

郭靖没搭黄蓉的话,他环顾了四周,和一堆熟人打起了招呼:“呦呦您在这儿呢,刚才还真没瞧见,老于也在呀,这么巧,哎这不李老师吗?您也在?您不是出国了吗?”

他看看周围,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们没告诉我说你们在这儿是聚会,我还以为就主任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各位了是不是?抱歉抱歉,姐夫你也在呀,我这大老远来送趟饭,你们倒是告诉我一声呀是不是?”

话虽是这么说,郭靖还是一脸笑容,不像埋怨,像撒娇:“姐你不是要吃棒碴粥吗,我爸天没亮就开始熬,早知道就不用这么急了吗。”

黄彩云和吴汉唐都有些尴尬,在来聚会之前,吴汉唐就和肖锐说过待会郭靖要来送饭这事,肖锐把这事给揽了下来,他们以为肖锐已经给他去过电话了。没想到……

黄彩云刚要说话,肖锐抢在前面说了一句:“不好意思郭大夫,吴主任提过这事,是我忘了通知你。”

“呦肖总。刚刚才瞧见你,刚才躲哪儿去了?都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还这么虚伪?不想叫就是不想叫,说实话我要是你我也烦我自己。”郭靖对他就没那么好的脸了,“什么叫忘了,你怎么忘不了忽悠黄蓉搬家呢?我问你,我们家房东老王接的涨价转租的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陈小南躲在人群后面,又好奇又担心,还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她探头探脑地看着。

而站在郭靖和肖锐之间的黄蓉,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郭靖的嘴里还有酒味儿,肖锐用手在鼻子底下矜持地挡了挡:“今天是黄主任的生日,大家都在……”

“你别跟我扯什么大家,大家小家怎么了,就不能说话了?”郭靖一下就打断了他的话,“别打岔,看着我,问你呢,给我们家房东打电话让他撵人,憋着坏拆散我和黄蓉,是不是你?”

肖锐没看他,对着那边的服务员叫道:“服务员,给这儿倒一杯醒酒的热茶过来。”

郭靖一下子把他扬起来打招呼的胳膊扒拉下来:“谁喝醉了?你装什么好心呢?不服你跟我再喝,醉不醉你来试试呀?”

人群里的陈小南见郭靖这副模样,有些不屑,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幼稚。”

黄蓉也终于忍不住了,她直视着郭靖,张口就问:“郭靖你灌了多少猫尿?”

郭靖只管看着肖锐:“白的啤的红的,喝呀,敢不敢?你不是说我醉了吗?”

“拼酒,那是小孩子做的事情。”这要是放到平时遇到这种事,肖锐早走了,现在反而一句句地回,他越平心静气,越显得郭靖冲动和幼稚。

“郭靖我跟你说话呢!”黄蓉急了,吼了一句。

郭靖还是只看着肖锐,完全不搭理她:“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是老爷们干的事?挖人墙角别人腿,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这话说得过了,黄蓉一下子过来,推了郭靖一把:“干什么呢你?是不是疯了?就你那么点破酒量你嘚瑟什么?你看看周围这些叔叔阿姨,嫌不嫌丢人?”

她揪着郭靖脖子后面的衣服:“看看,你看看,挨个看看,别人好容易来聚一次,我姐的生日让你搅合成什么样了?”

郭靖只有在黄蓉面前可以毫无尊严,不管她说什么骂什么,无论她怎么折腾怎么揪,郭靖都笑着听着忍着,直至黄蓉骂了一句:“人家费这么半天心,怎么了?错了吗?怎么你就容不下了?”

郭靖忍不了了,脸蛋还发红发烫的他大吼了一声:“他行我也行啊,你们给过我机会吗?”

“为什么非得给你机会?你是谁呀?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我是个成年人我不是小孩,用你管吗?你又不是我爸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话赶话,黄蓉是真急了。

“凭我是你前夫!”

“你自己也知道你是前夫!”

俩人都急了,郭靖的眼睛都是红的:“前夫怎么了?前夫就不能说话了?前夫没钱没车没房子没脸没皮就连吃顿饭都给你丢人了?嫌我上不了台面、嫌我啰嗦磨叽、嫌我没面子、嫌我骂你新男朋友了,你怎么没大嘴巴子抽我呀?嫌我呆着碍事,我走!你以为小爷爱在这儿看你们秀恩爱吗!”

说完,郭靖扬长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人群里,只有陈小南一个人跟着追了出去。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餐厅外面的街道上,陈小南追着跟在郭靖的后头,不停地向他解释着:“师父,我可不是自己要来的,光知道是黄主任生日,我也不知道都有谁啊,这种饭局我才不爱来呢,我……”

郭靖正心烦,叫了一句:“别烦我!边上呆着去!”

吼完,他只管大步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雨比之前下得要大了,马路上,没带雨具的行人四散奔逃,只有郭靖一个人站在雨里狼狈地打着出租车。然而,几辆出租车经过,都不停,唰地开走了。

正在郭靖心灰意冷的时候,一辆打着双闪的迷你轿车开了过来,驾驶室的车窗摇了下来,是陈小南,她从里面冲郭靖喊着:“上车师父,我送您回去!”

郭靖还赌着气,像没看见她一样,继续打着出租车,唰,又一辆拒载的出租车压着水花开了过去。

“真不走啊?”

郭靖还没反应,陈小南便一脚油门把车往前开去,郭靖急了,他追过去喊:“哎哎哎!”

“吱——”陈小南把车停了,郭靖赶紧钻了进去。

雨刮器飞快地划着,将大雨甩向两边,陈小南开着车,眼睛只管瞅着前方。

坐在后排座上的郭靖开始了他的喋喋不休:“装。好好装。眼睛不看我,就假装自己不八卦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觉得我特傻逼,为了个前妻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平时那个郭靖哪去了?是不是?”

陈小南一直听着,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你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吗?说你两句你就有十句等着,现在怎么不说了?满肚子嘲笑我的话不说出来,你憋得住吗?”

陈小南递给他一瓶水:“内科的师兄说苏打水能解酒,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郭靖接都不接:“你是不是以为我喝醉了?拿张纸拿支笔给我,拉丁文倒着给你写完《本草纲目》信不信?说话。今天你必须说话。说呀!”

“我能说实话吗?”陈小南突然说了一句。

“你想说什么?”她半天不说话,突然这么说了一句,郭靖有些愣住了。

“上了班你是我师父,下了班咱俩是同事,您要真想听我就说了,我就想问问,这一大坛子醋,喝得有意思吗?搞这么一出干什么。”

“再不拦着俩人就上床了!”郭靖瞪着眼睛。

“上床又怎么了?离婚了你们就都是单身,单身为什么不能找个人上床?女人就是小狗吗?你扔过几块骨头这辈子就非得跟着你了?出门见了别人哼哼几句就不行了?怎么那么不讲理呢?”

“陈小南你在说什么呢?”郭靖怒了。

“人家爱和谁睡和谁睡,法律上道德上伦理上你们一毛钱关系没有,你这是感情绑架,一个字,俗。”

郭靖气得眼睛都红了:“我我我……给我停车!停!再不停我跳下去,你停不停!”

“吱——”,车停住了。郭靖一推车门,只见外面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陈小南从后镜里看着他:“不是要下车吗?下呀?”

郭靖一咬牙,他真的下去了,顿时淹没在大雨之中。

陈小南冲着外面喊:“你傻啊你!”

而另一边,被郭靖这么一闹,正在气头上的黄蓉,被肖锐再问起搬去公寓的事,恼火地一口就回绝了,然后在他沮丧的目光下,上了吴汉唐的车,和他们一起驶出了餐厅的停车场。

车上,黄彩云和黄蓉坐在后排座上,吴汉唐还和以前一样,只管自己认真地开着车,对后面姐妹俩的对话充耳不闻。

黄蓉气还没消,她转过头问黄彩云:“姐,您刚才怎么也不骂骂郭靖?就任由他这么闹?”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又没在医院病房里这么闹,我为什么要骂他?”黄彩云面色平静地回着她的话。

黄蓉对她的这个回答倍感意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以前他是只耗子,不过街您也得喊打,现在怎么待遇变化这么大?”

晕厥过一次之后,黄彩云的语气变得比之前慢了一点,她心平气和地说:“门诊和病房,手术,出诊,临床教学,还有带实习生,其实有时候我在想,郭靖要不是妹夫,他就是普通的一个同事,我还会这么挑剔他吗?”

“我早说了专业上他一点都不差。他差劲是因为别的。”黄蓉嘟囔着。

“别的也不一定有多差。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只有适合不适合,没有差和不差。”

“以前觉得我俩不适合,现在又改啦?”黄蓉听声辩意。

吴汉唐像是和黄彩云排练过一样,目视着前方,嘴里却接过了话:“了解一个人需要过程嘛。过日子就像治病,婚姻里有了炎症,你免疫力不好,他是青霉素,除了他,再没有更合适的了。”

黄彩云附和着:“头孢也不是不行,就是贵点,还容易有耐药性。”

“你们俩怎么老是怀念我的前任啊?”说完,黄蓉不再说话了,她掏出手机,开始看了起来。

***

今晚,黄蓉值夜班,没有回到他们的出租屋,客厅里,一灯如豆。

郭靖颓废地窝在沙发里,一个人大口大口地喝着闷酒。茶几上,已经被他扔了好几个空了的啤酒罐。

“咯吱——”,他又捏瘪了一个喝空了的易拉罐,他身子一探,在茶几上一通乱扒拉,想要再拿一罐喝,却发现已经没酒了。他挠了挠头发,一个起身,穿着拖鞋就出了门。

夜晚的街道不似白天热闹,尤其是雨后的夜晚。

路灯下的郭靖头发乱糟糟的,穿着背心裤衩和拖鞋的他看上去有些颓唐。他从小区门口的小便利店里买了一塑料袋啤酒,刚出小便利店,就看见了刚看完话剧在街上溜达的陈小南。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俩人都有些没想到。见他喝的有些多,陈小南陪他一起回了出租屋,还给他做好了一桌子的饭菜。

坐在餐桌边的郭靖,嘬着一只蒜蓉的小龙虾,嘟嘟囔囔道:“像你这岁数的,会做饭的不多了啊。”

陈小南端着一碗酸辣汤从厨房里出来,往桌上一放,把围裙解了往旁边一扔,攥起桌上的一罐啤酒喝了几口:“冰箱里就这么些东西,能整的都整了。您凑合吃吧。”

她把郭靖面前的啤酒拿走,换成了一包纸巾:“我妈没得早,我爸又忙,五年级我就自己做饭了。鸡蛋炒馒头,鸡蛋炒米饭,鸡蛋炒西红柿,我能用鸡蛋炒一切。”

“我也是啊。我妈也没得早,我爸也忙,我也得给自己整饭啊,做完还得给我妹妹做,她那嘴还挑食你知道吧,来来,咱爷俩碰一个。”郭靖又把啤酒换回来,喝了一大口,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别喝了,还没完了。”陈小南把啤酒从他手里拿走了。

“你说什么?小声嘀咕什么东西?把酒给我,给我!”郭靖显然已经喝醉了。

陈小南拿起一排啤酒往他面前一怼:“喝吧,喝得酒精中毒倒是能去急诊科,人家不回来,打120,咱去。”

郭靖想发作,看看她,那口气又松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觉着我喝酒是因为她?”

“不为她,难道为我吗?”陈小南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吃起了毛豆。

“你不懂。很多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中年男人心里的事情多,你还小,你不明白。”

陈小南剥毛豆剥花生,自己一颗,给郭靖面前的小碗里也放一颗:“有几句话,您听不听?”

“听啊。我这么平易近人。”

陈小南指着碗里的豆子,说:“这颗豆子是你,这颗豆子呢是那个肖什么,我就管他叫情敌。你,情敌,都在碗里,你觉得黄蓉会吃哪颗?”

郭靖睁着发红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她:“吃我呀。”

“你去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陈小南冷哼了一声,“算了别看了。你让她吃她就吃啊?黄副主任那么倔的人,她听过谁的?”

“那怎么办?”

“你得先管好自己。洗干净腌好了煮熟了洒好了盐,自己躺在碗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别那么激进,别老搅合人家,更不要时不时地蹦出来攻击另一颗豆子。女的最烦的就是男人幼稚。尤其是成熟女性,你表现得越稳重,越冷静,让人挑走的可能性就越大……”

正说着,一阵轻轻的鼾声响了起来,郭靖的头枕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陈小南一脸不屑地望着他:“就这么点破酒量,还老喝。”说完,她深吸了口气,然后把郭靖一路拖进卧室。

醉酒的人特别沉重,陈小南出了一身汗,才把他好不容易弄到床上,她刚想走,郭靖的胳膊就压住了她的腿,她费劲巴拉地搬开他的胳膊,再次转身要走,郭靖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陈小南一愣,就听见郭靖嘟囔着说:“别走……黄蓉你能不能别走啊……”

“出息!”陈小南一把甩开他的手,往外走去。

次日早晨,下了夜班的黄蓉回来了,经过昨天和黄彩云的聊天,她已经彻底没气了。

厨房里,郭靖猫着腰,盯着燃气灶上突突突的小火苗,随后他把火关掉,端起灶上的小锅一路来到客厅,放到桌上,对着黄蓉说:“幸亏燃气卡没字儿了,昨天夜里熬粥这要是忘了关火,今天等你下了夜班回来,我就成植物人了。”

“对不起啊。”黄蓉看着这一锅粥,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什么对不起?”

“昨天。”

“昨天你说什么了?我喝多,断片了。”

“别装不往心里去了,就这事你能记我半辈子。我还不知道你?话赶话,那些说过头的骂过的话,我可不是诚心的,再说你也不是不过分,咱俩一比一,这事算扯平了,谁也不记恨谁,同意你就把这碗粥喝了。”黄蓉盛了碗粥递给他。

“不喝。”

“真生气了?”

“没往心里去是真的。昨天喝多了今天不想吃饭,也是真的。这都不叫事,你还当真了。”说着话,他看见黄蓉一直望着自己,有些疑惑,“怎么了?”

“这是什么?”

阳光下,他的发丝中,混杂了一根淡红色的中等长度的头发,格外显眼。

郭靖眼睁睁地看着黄蓉伸手把这根头发从他头上摘了下来,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心里有些虚:“什么?扫床刷子掉毛了?”

“头发。谁的?昨天夜里家里来人了?我就说怎么早起开门一屋子酒味,你喝得连屁都放不出来了,还能提前把啤酒罐给码到垃圾桶里?小龙虾没有外卖的袋子,谁给你做的呀?”

“小龙虾?”郭靖装着傻。

“就算你假装记不住吃的,别的总忘不了。碗谁洗的?桌子都给你擦亮了,你可别说是你爸,我现在出去到对门,进屋就能问个清楚。你别紧张,又不算婚内出轨,我就是关心问问,谁呀?”

郭靖正要说话,黄蓉直接起身走向了冰箱:“冰箱里肯定还给你留了醒酒的东西,我瞅瞅。”

郭靖已经拦不住了,冰箱的门啪的被黄蓉打开了。

里面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赫然醒目。只是,被挤在冰箱里放了一宿,上面用奶油写好的“祝姐姐生日快乐”几个字已经软塌塌了。

黄蓉有些没想到,她转过头看看他:“真惦记着我姐生日呐。买了蛋糕怎么昨天也不带啊?”

“蛋糕又不是饺子,吃了你们买的那一个足够了。”郭靖抠着耳朵眼。

“买了不吃浪费,中午我陪你回趟家,给黄主任送了,再蹭她俩个饭?”

“下午还有手术,科里走不开。”郭靖贱嗖嗖地故意这么说。

“真小气!”说着,黄蓉又想起了头发的事,问,“还没说呢你,昨天夜里谁来了?”

郭靖眼珠子看都不看她:“还能有谁。除了关心她哥的亲妹妹,谁还能想得起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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