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静怡拧不过她，只得跟着一起去那劳什子工作室。季泽和梁佳两人在看展时就没什么兴致，但想着来都来了，再多去个地方也无所谓。
郑欢路上还在想象这工作室是什么样，只是真的跟男人到了现场，心里便止不住失望。
她本意不过是想尽可能了解徐岁的工作圈子和同行状况，想着哪怕只能多知晓一丝一点，也比一无所知来得要好。往最坏的方向想，这了解带着点羁绊的意思，是如果徐岁再次离开，最起码自己能够循着蛛丝马迹前去寻找。
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总归是好过毫无头绪的。
可眼前的工作室与其说是工作室，倒不如用贩卖老物件的铺子来形容更为贴切，店门面不算大，里面摆着些回流的瓷具茶壶和老珍珠链子。
铺子的老板是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性，穿一身唐装，小山羊胡，形象倒是与漫画里的古董店老板有几分相似。
先前扎小辫的男人还在殷勤介绍，似乎没看出郑欢兴致缺缺。
方静怡这时终于忍不住了，提高了嗓音问男人：“你说的工作室在哪里？我怎么只看到了个卖杂货的铺子？”
男人还没反驳，铺子老板笑呵呵地先回答了她的问题：“这位女士一看就是不了解了，咱这店里卖的东西虽然看起来陈旧，但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就单单说这瓷器，也是日本回流的老东西。”
老板往货架旁走，指着一只铜酒壶介绍：“还有这，也是回流的老物件，叫纯铜龙凤酒壶。”
“至于工作室……”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这确实是我这朋友往夸张里说了，但手工品咱这也有。”
“你看这手串和十八子，小叶紫檀，星月菩提，玛瑙，青金石，也是要什么材质就有什么材质的。”
方静怡简直快要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就拉郑欢离开。郑欢本来也想走的，却被之前的男人喊住。
“哎，等等。”那男人不知从哪翻出个木盒，掀开盖，里面铺着黄色的锦缎，锦缎面上有特制的凹槽，起固定作用。
而被固定着放在凹槽里的，是一串色泽艳丽的碧玺朝珠。
“您再看看这件，这可是真正的清代碧玺朝珠，不是外边一般碧玺串能比得上的。”
郑欢脚步一顿，目光被朝珠吸引。方静怡看她这模样，知晓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了，叹了口气，陪她重新回了店。
男人见状和老板对视一眼，将盒子递给郑欢。
拿到手，郑欢这才看清楚了朝珠真正的样貌。
一百零八颗佛珠由红碧玺和翡翠组成，背云是银鎏金材质，上有珐琅烤色，倒是一副精致模样。
山羊胡老板凑过来介绍：“您看着佛珠，玫瑰红色的碧玺，接近满绿的翡翠，还有这佛头，也是接近满绿的。虽然种算不上老，但单单是这色，要凑齐这一副一百零八颗珠子，也是顶顶难得的了。”
“更何况这朝珠还是清朝的老东西，出了我这店，想再碰见就难了。”
这话的目的是要给朝珠抬高身价的。
说完，老板和男人又互相使了个眼色。
男人知晓对方的意思，张口就要继续夸赞这朝珠的好。哪想到郑欢这就已经爽快地问起价格。
“你这朝珠多少钱？”
铺子老板先是一愣，随后热情地上前两步，伸出只手，摆个数字五。
方静怡在旁边一挑眉：“五千？”
“哎？”老板皱眉，脖子往后一缩，语调却往上扬：“五千哪里能买到，是五万。”
“五万？”方静怡也提高了音量，又拽郑欢的胳膊：“这老板漫天要价，不是在耍人玩吗？”
郑欢站得稳，没被她拽动，犹豫下继续问：“二万五卖不卖？”
老板“嘶”了声，“哪有您这样还价的。”
这时男人又插话了，是对着老板说的：“我跟这位小姐是在博物馆碰见的，也算是有缘。这打对折的价格确实低了点，不如您和她互退一步，两万八卖了吧，就当是交个朋友。”
老板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脸上全是纠结的神色。郑欢也不急，晃悠悠拉着身旁三人坐在店里的太师椅上，给老板时间考虑。
间隙里用手机查了清代朝珠的图片和价格，又将手里的朝珠同二手交易网上的比对了会。
方静怡与她坐得最近，能看见手机屏幕里的内容。见她有在网上查询比对，而非盲目无脑购买，才稍微放下点心。
她注意力一直被郑欢牵着，也不知道季泽和梁佳正看着自己。
过了一会，老板像是做好决定，与男人又交头接耳说了几句，随后清了清嗓，“唉，我也就听我这个朋友的劝，将这朝珠卖给你吧。”
说时一脸被割肉的神色。
郑欢这才又起身，用手机扫了二维码付款，让老板用个好点的盒子装着带走。
等郑欢几人走出店一段距离，铺子老板才慢悠悠回到柜台，给自己到了杯茶，喝了口，“啧”了一声，随后夸赞还在店里的男人：“你小子眼光真毒，随便带个人就给我开个大单。”
那男人也笑呵呵：“你看她衣服上别的胸针，那仙鹤造型是被徐岁申请了版权的，整个设计圈子里就他能用。”
“徐岁是什么人？新一代的匠人里就属他最厉害，那作品的价格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能买得起这胸针，还舍得带出来的，哪里能没个好条件？”
老板点点头，将杯里的茶水喝尽：“这朝珠卖得好，你这价格要的也是黑心，我原本想着两万五就卖了的，结果你一劝，嘿！反而涨了三千。”
男人却不以为意：“有什么黑心的，买古董物件向来就是有风险，谁能说准到底是真老物件还是后期做的假？”
“我这朝珠虽然不是真的清朝原件，但珠子说到底也是老珠子，成色也漂亮，不过是后天串在一起罢了。咱们收集的也费劲，多收点辛苦费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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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欢手里拎着装有朝珠的锦盒，面上带有欣喜的神色，心里盘算这朝珠什么时候送给徐岁最合适，全然不知道自己受了欺骗，买回来的所谓清代古董朝珠，其实并不是那么真。
她不知道，方静怡就更不知道了。
几人看了一个多小时的展，出来后又径直去店里买了朝珠，这一番下来都有些疲惫，就提议先打车回住处休息一会。
等车来的路上方静怡说了句自己有些渴，想去买水。但最近的便利店也在斜对面的街上，一来一回的时间怕会赶不上计程车，也就作了罢。
季泽在一旁听着，自告奋勇去买，说是自己正好也有些渴了。
方静怡不疑有他，也不知这年头身上怎么还带了现金，掏出二十元交给季泽，说请他喝水，算是辛苦费。
季泽也不客气，将钱收下，随后跑着去了斜对面的便利店。回来时手上拿了四瓶水，两瓶东方树叶给郑欢和方静怡，剩下两瓶是汽水，留给自己和梁佳。
方静怡刚拧开瓶盖喝上两口，计程车就到了指定停车点，几人上车，回到民宿。
到民宿时不过下午四点，阳光微微带着点暖调，却还是足够明亮的。上海这两日的温度极其舒适，最适合在露天阳台喝一杯下午茶，晒着太阳聊聊天。
这个点喝下午茶虽然晚了点，但还是适合吹吹风晒晒太阳的。
方静怡去了郑欢的房间，和她对坐在露天花园阳台的两把编织藤椅上，中间的小玻璃桌上摆了两只瓷杯，泡着民宿里提供的茉莉花茶包。
时不时有轻风吹过，方静怡捧着瓷杯喝了口茶，惬意地眯起眼，看着不远处武康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感慨：“还是经济自由好啊。”
郑欢笑她不知足：“你现在白天晚上都有工作，一人拿两份工资，这样还不够啊。”
方静怡“啧”了声，说她不懂打工人生活的辛苦，列举了几样生活中的琐碎事，又将话题绕回了郑欢先前买的朝珠上：“你说你多冲动，先前小三万就那样眼都不眨地花出去了，买那朝珠又不实用，难不成平日里出门还能带出去？”
郑欢这才和她说了原因：“我那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况且买它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打算送给徐岁的。前段时间去徐岁工作室参观的时候，在作品集里看到过类似的作品，不过是珍珠串成的。”
“那时我有问他关于朝珠的知识，便听他介绍朝珠也是有很多种材质，其它几种都算好找着，唯独碧玺和翡翠最难得。这一次正好碰上了，就想抓紧买下来回去送给他。”
“他是真的喜欢这些老物件，在这一行里投入了百分百的热情和爱。我虽然对他的爱好和工作不是很了解，却也是想尽力去学习，尽自己所能去支持他的。”
方静怡耐心听完她这一番话，又忍不住叹气：“我真是不理解你们，背地里深情，表面上又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把好感极力隐藏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或许是因为我经历过，所以变得更加现实了，我现在总觉得做什么都得讲究个付出和回报，默默的付出最没意义，到头来不过是自我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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