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孔南熏是被萧纵岩叫醒的。
萧纵岩显然是被培训了一番，口中称呼也已经更改，一边轻唤着“少主”，一边拿棉帕沾了温水替孔南熏擦脸。
只不过细细看去，他的脸色比昨日苍白几分。
孔南熏艰难地支起眼皮，屋内朦朦胧胧的，像是蒙着一层灰扑扑的纱。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往被窝里缩了缩，再次阖眼。
“寅时一刻了，仙尊今日要来，少主请快起吧。”萧纵岩微抿嘴角，忍耐住激动，恨不得赶紧将孔南熏从被子里拽出来。
他昨晚听说了，今日便是殷桥亭来千光院检查孔南熏功课的日子。殷桥亭一般申时才到，但孔南熏平日疏于练习，每次都是早起临时抱佛脚。
意味着，他终于能够再次见到殷桥亭了！
上次见到殷桥亭，已经是六年前。他已经记不清殷桥亭的长相，只记得对方洁白的衣摆以及一个清冷高贵的背影，如同九天谪仙。
“寅时……？”孔南熏反应过来今天是检查功课的日子，打了个哈欠，倦倦地坐起，蓬松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他不耐地将头发拨到一侧肩膀，突然一愣。
他睡前解开头发了吗？
“宿主，你今天到底有什么计划？”系统雀跃地问。它昨日在孔南熏睡前问了半天，孔南熏偏不回答，说睡醒了再告诉他。
“计划？”孔南熏愣了下，忽地想起计划，居然直直地又倒回被窝。
“萧纵岩，你练的是什么剑法？”
萧纵岩见孔南熏又倒回去，松垮的衣领堆在脖颈，露出锁骨正中三角形的凹陷，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手在半空中停住。
“以前在凡界没有条件，有什么便练什么，胡乱练了些罢了。”说起这个，萧纵岩有点难为情。他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散乱练法，在修真界往往被瞧不起。
“哦。”孔南熏倒觉得萧纵岩挺厉害的，弯了弯眉眼：“自己修炼能练成这个样子，比我厉害多啦。”
萧纵岩本以为孔南熏会像以前遇到的修仙之人一般，对他冷言嘲讽，没想到却得了夸赞，抿了抿唇，嘴角不自觉轻提，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孔南熏打断。
“你这么厉害，就自己去院子里练会儿吧。”孔南熏闭上眼，伸出手给自己掖了掖被子。
萧纵岩：？
“叫你去你就去，练就是了，最好练出一身汗，懂了不？”
萧纵岩为难道：“可是少主，今日仙尊不是要检查您功课吗，您不起床能行么？”
孔南熏翻了个身，背对萧纵岩，显得很坚定：“叫你去你就去，等师尊来了再叫我就行。”
一边说，孔南熏一边在心里暗喜。
先让殷桥亭看见萧纵岩努力修炼的样子，再在殷桥亭面前借着让萧纵岩服侍自己的机会羞辱萧纵岩，这不就完美体现了萧纵岩又强又惨的一面了吗？
真是计划通，嘿嘿！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聪明的小鸟啊！可恶！
脑中系统还在叽叽喳喳，萧纵岩站了一会儿后轻声推门走了，孔南熏再次安详地入睡。可惜他只觉得自己刚眯眼没多久，就又被叫醒了。这次萧纵岩帮他擦脸的动作略带急切，分不清是激动还是着急。
“怎么了？”孔南熏揉揉眼睛。
“仙尊在外面等着您呢，您快起床吧。”
萧纵岩捧着茶盏送到孔南熏嘴边让孔南熏漱口，孔南熏发着呆，就着萧纵岩的手抿了口茶。
昨晚哭了一场，他眼皮微肿，睫毛根发红，能看清薄薄眼睑下的血管。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得还行，他双唇没有昨天那么苍白了，唇珠衔了点淡红，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萧纵岩盯着孔南熏漱口，觉得孔南熏睫毛未免太长。昨日在千光院里他就发现，院子里的人睫毛都挺长的，该说不愧是禽鸟族吗？
不知道这么长会不会挡视线……他想着想着就走神了，直到孔南熏见他端着痰盂半天不动，睫毛一颤，抬眼看他。
孔南熏的皮相确实唬人，担得起香焙玉琢四个字，尤其是此时坐在床边，罗衫轻披，乖巧抬眼时看得人心里发颤，恨不得当即把身上最好的东西卸下来给他。
萧纵岩以前哪见过这场面，被孔南熏这么一看，脑子直接宕机，耳根通红。
“师尊方才同你说了什么没有？”孔南熏想起自己的计划，准备检查一下成果。
他本以为萧纵岩提起与殷桥亭的相处，嘴角肯定要疯狂上扬，没想到萧纵岩抿唇，眼中闪过失落，顿了顿才道：“仙尊刚来，见院中只有我一人，便叫我进来叫您起床。”
孔南熏失望地哦了一声，决定待会儿要加把力，在殷桥亭面前提携萧纵岩两句才行。
萧纵岩垂眸，想起刚才遇到殷桥亭。他知道殷桥亭今日要来，又听孔南熏让他在院中练剑，猜到孔南熏是在给他创造与殷桥亭独处的机会，自然难免期待，练剑比平日还要用功十分，后背都汗湿了两次。
然而殷桥亭走进来，却像是没看到他似的，扫视一圈后，才淡淡开口，叫他把孔南熏叫起来，甚至没有分给他一道目光。
就好像，这里只有，也只要有孔南熏一人存在便足够了。
“你想什么呢？”孔南熏疑惑极了，伸脚踹了下萧纵岩的小腿：“我衣服呢？”
萧纵岩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背过身去拿衣服。系统在孔南熏脑中兴奋叫道：“宿主，你这就要采取行动了吗？！”
孔南熏还迷糊着，等到萧纵岩拿着弟子服过来，他才慢吞吞地“嗯？”了一声，根本没发现自己嗯出声了。
“就是借着帮忙穿衣服的名义羞辱美强惨，作践他的人格啊？！”系统语气略有些失望：“我昨日给你读了那么多，你一点都没听？”
孔南熏心虚地眨眨眼。他确实没怎么听，就断断续续听了点，什么用美强惨暖脚，踩美强惨手什么的……
当时他听着觉得奇怪，这些事儿他都做过，但是那些下人看起来还都挺高兴的，以前他弟弟还争着要替他暖脚呢，怎么就成羞辱了？于是他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萧纵岩走近便听到孔南熏哼唧了一声，拿着弟子服的手一顿。
难道孔南熏还记着昨日他穿衣闹出的乌龙？
“怎么了，少主？”萧纵岩把弟子服展开，暗自庆幸这衣服款式简单，不至于重蹈上次他给孔南熏解衣时的覆辙。
手中的弟子服质地柔软，藕合色作底，对襟设计，袖口束紧，边缘滚了两道白边，沿着白边绣着四季荷图。抱一宗每个宗门弟子服款式都类似，只不过颜色与白边处的纹样不同。例如水月道君门下的弟子服是深蓝色，绣着水兽云纹；知止道长那边则是浅青色，山川湖海纹。
孔南熏看到弟子服已经开始头痛了，面色自然算不上好看，搞得萧纵岩动作更加小心，半天还没给孔南熏把袖子套上。
“怎么穿个衣服都不会。”孔南熏被他折腾得烦躁，一把扯过弟子服，嗔目瞪了萧纵岩一眼，三下两下就把弟子服套上了。
萧纵岩见自己触怒孔南熏，更加慌张，赶紧蹲下身捧来鞋履要为孔南熏套上足袋。孔南熏歪着头看了眼萧纵岩的头顶，想起刚刚系统说的话，将脚随意地踩在萧纵岩的膝头。
他有许久没有这么做过了，一时间也有一点不适应，脚趾不自在地动了动。见萧纵岩动作僵住，他又用了点力，将萧纵岩的膝盖往下踩了踩：“愣着干嘛，一会儿我师尊就要来了。”
随后，他发现萧纵岩拿着足袋的手紧了紧，握拳后再缓缓松开。
“他好像真的被我羞辱到了诶。”孔南熏又满意又惊奇。
“我早说了听我的有用吧？”系统颇为得意。
萧纵岩将足袋撑开，要往孔南熏脚上套，边哑声说：“少主，请抬脚。”
孔南熏本打算抬脚，听见萧纵岩的请求，故意踩得更实：“不，你自己想办法。”
萧纵岩埋着头，抿了抿唇。孔南熏的踝骨小巧玲珑，嵌在藕节般的小腿上，只要一掌便能握住。
“……冒犯了。”他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握住孔南熏的脚踝。
这时，一道冷清的声音从影屏外传来，如同琉璃被打碎。
“还没穿好？”
萧纵岩如梦初醒般收回手，孔南熏也赶紧收回脚，在原地拜了拜：“见过师尊。”
殷桥亭的影子立在屏风后，打在上面的百鸟朝凤图上。
“功课不会就算了，看来如今连穿衣都不会了。”
孔南熏赶紧伸手把足袋抢到手中，往自己脚上套，匆匆忙忙穿上鞋，绕过影屏。
殷桥亭逆着光站在屏风外，眼神幽暗，从上至下扫了孔南熏一眼。
他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然而眼中却淡漠无情，将那淡红眼尾带来的艳意统统压住，如同一道霜雪般的剑光，令人心惊。
“这衣服很难穿吗？”
虽是问句，却没有疑惑之意。
孔南熏低着头，站在殷桥亭影子前，脚趾蜷缩，咬了咬下唇：“有……有一点儿吧？”
“是吗。”殷桥亭没什么表情：“那便再穿一遍，让我看看有多难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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