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夜雨时 > 第12章 故知

路遥车马故人去,阵阵远声,江湖何时见?

        乐玖一骑轻骑,驭过了汵州城门,焰笙小院里,却依旧有她的影子。

        “门主这是何意?乐玖帮我赎了身?”付奕琪看着眼前晃眼的金锭,大脑一片空白。

        “赎身”这个词,付奕琪总觉得用在此刻有些不恰当,但又没有什么恰当的词来形容眼下境况。

        “乐玖缘何没有早说与我,而是由门主今日说出来?”付奕琪说完,才发觉有些失礼,右手的两根手指搓了搓左手的指尖,这是她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

        “今日才想起来。”凤语棠淡淡的看了付奕琪一眼,说的自然。

        付奕琪扯了扯嘴角,“……行吧。”

        “门主不会是将给乐玖赎身的钱,算作给属下赎身的了吧?”付奕琪小心翼翼问道。

        谈生意的事儿,乐玖没说与她,但那日去找她时不小心听到了她与缘清的谈话,再加之今日场面,不免这样想。

        凤语棠淡淡道:“焰笙门从不做赔本买卖。”

        “属下蒙门主大恩,从歹人手里捡回条命,又将我带回门中,多加照拂,如今属下虽不算文成武就,但也会竭尽全力为门主办好差事,”“咚”的一声,付奕琪磕了个响头,“属下誓死追随门主,今生除却身陨,任凭门主差遣!”

        “这些年你也帮我做了不少事,功可抵恩,从前的便都忘了吧,日后的路还长,焰笙门并不是什么好归宿。”凤语棠说完起身离开的时候看了缘清一眼,缘清得了指令,忙将人扶起来。

        付奕琪方才用力太大,额头都红了一片。

        “若是门中之事属下帮不上,那门外江湖,属下虽然愚钝,但或可一用。”付奕琪那一次去冯家便是凤语棠的授意,付奕琪虽然不知道具体目的为何,但总有种直觉,凤语棠不是那种布无用棋局的人。

        “哦?”凤语棠走到付奕琪身边时停下了脚步,冷冷的看了一眼,眼里的寒意让人从头冷到底,盯得付奕琪刚站起来的腿险些软下去,凤语棠突然笑了,“倒是不算太笨,若你想留便留吧,机会只有一次,来日若是后悔今日决定,也是无法挽回。”

        “万死不悔。”

        付奕琪和乐玖不一样,乐玖是这里的过客,人人当这里是间牢笼,可付奕琪却是将这里当作家的,虽然这家里不甚温暖,但这里有救她性命的凤语棠,有待她很好的方刚师父,天下之大,除了这里,她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里。

        乐玖那日放在房间的除却千两黄金,还有一封书信,信上言说任凭是走是留,全凭付奕琪意愿,若是银钱不够,会再着人送来,若是她不愿走,这些便可算是雇金,从今以后,焰笙门不可派遣危险任务予她。

        夏风里带着暖意,闹市里的叫卖声渐渐多了,混杂着各色香气,拂在脸上,化成了止不住的笑意。

        付奕琪眼底眉梢笑出了花,挎起乐玖的一只胳膊,“门里派了任务,估计要留一阵子。”

        本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今日竟碰巧在路上遇见了,乐玖的心情也明媚了起来,拉着付奕琪进了福阳楼。

        乐玖刚倒了杯酒,就被付奕琪一把夺过酒壶,打趣道:“就那一杯吧,不然喝醉了我可弄不回去你。”

        “好。”乐玖很容易醉的,上一次喝醉还是凤语棠背她回去的,“门内……还好吧。”

        “自你走后,定鹤司的主事换成了缘清,我才知道,原来她功夫很好的,以前只做个婢子,当真是委屈她了。”见乐玖并不意外,又继续说,“门主还是老样子,每日处理门中事物,一如往昔,就是忙得鲜少照顾东风酒楼的生意了。”

        又叽里咕噜说了些别人的事儿,乐玖散了神,没听得仔细,“对了,来的时候还带了些皓悦轩的点心,晚些时候拿给你。”

        关于石疆的消息是在两日后送来的。

        当初在赌坊,乐玖一道查了“旻翊”这个名字,此前乐玖只知,此为凌其风少时名讳,早先听了并未在意,只当是真如他所言,卦里说压不住,才换了名字。

        “李旻翊,武宗第六子,瑞兴十七年封安王……”有关于他的前半生,乐玖只能从几张薄纸里浅浅得知。

        相传横桥之变时,陨了几位皇子,当时场面混乱,又燃了火,衣物面容都烧了个光,朝臣不愿让哪个无头尸捡了便宜,只得将些显贵立了衣冠冢,入了皇陵,其中便有这位安王。

        凌其风既是失踪多年的安王,那么牵扯到当朝大员也就不足为奇了。

        石疆乃当朝京兆尹,而安王自少时起便久戍边关,鲜少归京,二人虽然年纪相仿,却并没有什么交集,又何提仇怨,其中再深曲折不为旁人可察,只怕是唯有当年亲历者方知晓其中秘辛。

        单凭乐玖一人之力就算是潜进了京兆尹府,擒了石疆,也难保证可以将他带走,遑论问话,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中秋过后,秋分即至。

        “听说了吗?景行街上新开了个乐坊。”说话的人一脸富贵,衣着华丽,此刻正扯着喉咙与身边人说着城中新事,脸上神情得意,不知情的还以为此间乐坊的掌柜便是他本人。

        “听说了,不声不响的,正正巧开在清歌苑对面。”并排的人相对瘦一些,一副公鸭嗓,像是十天半月没进过水,说两句就哑得让人想去找水给他,饮个痛快。

        富贵相咂舌,“你说就开在对面,这乐坊的掌柜也是个硬茬儿,姑娘们若是为了生意撕破了脸可就有的好瞧了。”

        “可不是嘛!”一旁小厮附和着主人家的话,恨不得马上就把两家的姑娘拉到面前,立刻出演这场闹剧,以证明自家主人远见。

        一旁听着的人颇有些嗤之以鼻,忍不住道:“我倒是听说这新开的乐坊掌柜是个知礼的书香人,断不会引了大纷争。”不同于前两个人,这人身上带着股屡试不第的书生苦气,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矜持。

        “这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呢,我们只管听曲儿,哈哈哈……”旁边的人懒得争辩,大声笑着。

        “对,听曲儿,哈哈哈……”一边的公鸭嗓也随着笑着。

        若语巷间,缘是凭着一家声色场驻了诸多郎君的足,今日又在正对面新多了间乐坊,唤作醉乐。

        听闻坊里的姑娘不光乐艺了得,且个个都是人间绝色。

        消息甫一传出,街头巷尾处处可闻。

        “不错啊,”昶离扇子轻打在肩上,眼睛还停在一进门的那幅水墨屏风上,舍不得移开,只下巴点了点,“这装潢有点意思儿。”

        “意境确实一副文人做派,文墨伏壁,画作为屏,这掌柜若是个女子,必是蕙质兰心,诗书自华,但若是个男子,多是个万花丛过的风流浪子。”

        说话的女子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藕荷色的丝质长裙外面是淡金色的披衫,发髻上簪了两只雕着玉兰的簪子,做工材质皆为上品。

        再搭上生的娇俏,此刻纵使是撇着嘴,话外语内皆是一副笃定掌柜轻浮孟浪之态,也难让人生起厌来。

        昶离偏过头,坏笑道:“梦芜,你这么说让掌柜听了会被打的吧。”

        话音方落,侧面楼梯上的佳人踏着袅袅信步缓缓而来,“幸而妾是个女子,忝受姑娘的一番夸耀。”

        此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却给人一种端庄清雅之感,走到二人身前才缓行一福礼。

        “舍妹唐突了。”二人也朝那掌柜回了一礼。

        “姑娘快人快语,倒是个真性情的,妾这乐坊刚开没几日,客人不多,二位若是有什么吩咐,妾或可分忧。”客人不多绝对是掌柜谦辞了,一眼望去,客座无虚。

        只是这人看着就教养极好,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这话像是炫耀一般,但偏就是从这么一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是彬彬有礼的自谦之辞。

        “那就有劳……”昶离话音一顿,不知当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女子,若是唤一声掌柜,总是觉得唐突了佳人美色。

        月娘的嘴角始终保持在一个完美的弧度,“公子可唤月娘。”

        “可还有富余雅间?”梦芜不喜站着,方才逛了一路早就想坐下歇歇,得了插话的空,忙问道。

        “自然有的。”月娘侧了侧身,微微垂眸,示意二人上楼。

        “那就劳烦月娘带路了。”昶离颔首说道。

        刚坐下,昶离片刻也不耽搁,问道:“恕在下冒昧,凡是竞艺之所,多半会有当红的魁首,不知月娘这里……可有啊?”

        “这个是有,”月娘面露难色,“不过这凌深姑娘有些性情,不是对得上缘分的人是不见的,就连我也是做不得主的。”说完尴尬的笑了笑。

        “那可否请月娘帮忙引荐一二呢?”说完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月娘也不推拒,接了银子,“自乐坊开张,凌姑娘还未露过面,也不知道今日公子小姐会不会有缘得见。”

        凌深是醉乐坊的的魁首,虽没人见过,但外面传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哪家的落魄小姐,有说是南方高价来的瘦马,还有说是被情郎伤了心,冷了意的。

        但唯有一点,是达成了共识的,一手古琴弹得如同天籁,生得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见月娘推门出去,梦芜斜了昶离一眼,鄙夷之色丝毫不掩,“我看你才是风流鬼,方才那些银子都够去拂香苑的上座听上一天的戏了。”

        昶离向后一靠,手臂慵懒的搭在隔壁的椅背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既要行乐,当然要品尽天下美食,睹遍世上美物,听这人间佳曲了。”

        豪言壮语当空畅言,仿佛今日必定会听到这乐坊头牌所抚的曲子。

        “我看只是你嫌你爹的月俸太多了。”说完也懒得再看他,小酌着刚上来的酒。

        不过一会儿,月娘便回来了,昶离望着身后,没有来人的意思,似是早有预料,笑意盈盈的望着月娘。

        “凌姑娘说想让公子去城西的点心铺子买些点心,若是买到合她心意的便可一见,但是只能买一份,且只有一次机会。”月娘说着话,手上为二人斟着酒。

        “好,我去。”说完饮尽手边的酒,起身欲去。

        “等等,”刚站起身就被梦芜一把拉了回来,“合不合心意全凭她一家之言,如何稳得住她的心思。”梦芜转头看向月娘,语气虽是不善,可这话说的属实无错,做赌一事,总归是要有些凭仗的。

        昶离安抚般拍了拍梦芜,笑道:“我信月娘为人。”

        梦芜白了他一眼,悻悻然收回了手,在梦芜眼里,昶离此刻就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一般,就差扑到月娘怀里了,暗骂了句色令智昏。

        “无妨,这要求本就简单,若博佳人一笑,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也是无缘之事,不会强求。”月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凌姑娘将此刻想吃的点心写到了这张纸上,现交于姑娘,若是回来与这纸条相同,凌姑娘自会履约一见。”

        梦芜接过纸条,上面沾染了些梨花香,甚是好闻,“不像是选客人,倒像是在选郎君。”梦芜小声嘟囔,倒是冲昶离挥了挥手。

        一盏茶的功夫儿人就回来了,买的是豆沙甜饼,与纸条上所写一致。

        “你是如何猜到是豆沙甜饼啊。”梦芜扯了扯他的衣袖,悄悄问道。

        “城西的点心铺子虽多,但我去的晚,只剩这一种点心,省的挑了。”说完又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得意,“我感觉她是故意的。”

        凌深来时抱着一把琴,半掩着面。

        一曲抚罢,二人还沉浸在方才旋律,抚琴的人是一言未发,只是向月娘那边看了看,行了一礼,迈步准备离开。

        “凌姑娘今日嗓子不舒服,发不出什么声音,就先回去休息了,还请二位见谅。”月娘解释说。

        “姑娘身子要紧,今日有幸听这一曲,已然知足。”又转过身对凌深柔声道:“姑娘注意身体,这甜饼纵然味美,但近些时日还是少吃些的好。”

        凌深听罢回身点了点头,福了一礼。

        出了醉乐坊,二人走在街上,还想着方才乐曲,凌深弹的是曲《暮凉词》,其实倒不见得曲子有多动听,胜在满含情感,仿若置身于冬日黄昏,见了一双璧人热烈爱恋。

        二人心照不宣,默认外界所言这凌深姑娘是失了情郎,伤透了心,乃为正解。

        “瞧着凌姑娘眉眼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昶离微微皱眉,在脑海翻了翻,也没找到答案。

        “这句话,我都听了不下百遍了,但凡是见了有些姿色的姑娘你都会说这话,你舌头没长茧子,我耳朵都长了。”说完像是躲什么污秽之物似的,向边上靠了靠。

        “唉,可能世上的美人儿,眉眼总是相似的吧。”说罢抢过梦芜手上的团扇,神情悠然,目色怅然,活像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种。

        梦芜不过夸了句团扇精致,凌深便转手相赠。

        梦芜一把抢回来,“你一个大男人,抢我团扇做什么,这是人家给我的。”说完还不解气地用团扇敲了他一下。

        醉乐坊里笙歌不断,最高层的一处房间里却不见什么乐声,屋内一人坐在梳妆台前,卸着繁琐的头饰,月娘站在身后,帮忙卸着。

        望着桌上一堆头饰,乐玖评价道:“太沉。”

        “下次换些轻便些的。”月娘斟了杯茶,放到乐玖眼前,“主子怎么晓得那位公子会买豆沙甜饼回来呢?”

        乐玖捏了块儿尝尝,眉头一皱,又放了回去,拿出帕子蹭了蹭手上粘的糕点渣子和混在上边的油。

        “城西阿婆的豆沙甜饼生意最好,别的铺子都要等阿婆卖完才会有人去买,素日里的这个时辰,我是去过几次的,都只剩下些豆沙甜饼了。”

        “他去的时辰,买回来的一定是豆沙甜饼。”

        “这是何故?”月娘话没说全,但乐玖明了,她问的是为何选了这位公子。

        “这乐坊已经开了几日了,总是要有人见过凌深,是谁见过,并不重要。”乐玖喝了口茶,压了压甜饼的油气。

        “不过主子这次人选的好。”月娘笑着说。

        乐玖抿了口茶,“怎么说?”

        “此人是乐阳侯府的小公子,出了名的纨绔,若是他来传,要比张贴告示还来得快些。”

        “乐阳侯……”乐玖没想到初岵州城的消息贩子,竟是京都城里的勋贵子。

        偌大的帝都里,果然藏龙卧虎。

        一街之隔,坐落着同样歌舞不止的清歌苑。

        一位姑娘从醉乐坊后门出来,再见到时,腿已经迈进了清歌苑的后门。

        “蓉姨。”乐玖扑到万蓉怀里,腻歪了好一阵才扯了把椅子坐着。

        万蓉拉过乐玖的手,轻轻抚着,“瘦了,也高了。”

        几年不见,万蓉的鬓发爬上了银丝,眼角也现了细纹,但风华犹在。

        凌其风故去时,只有万蓉在身边。

        “你师父说他唯有一点要你记住,他不要你报仇。”凌其风说不想报仇,不要让仇恨埋了活人的路。

        “不要报仇?!”乐玖当即怒火中烧,发作起来,“凌府上下四十三条人命,死于非命,师父如我亲父,葬于人祸,而今却让我不要报仇,纵使这是他的遗愿,阿玖也只能作个不孝之人!杀我亲者,此刻惟恨不能剖其心以祭墓!”

        乐玖胸口起伏,眼里满是杀意。

        汵州一别,万蓉来了参黎城,建了个规模不小的组织,名曰暗昼。

        生逢乱世,富人的出身都差不多,穷人就各有各的苦,这里面的人多是穷苦出身,除了这一栖身之所再无处可去。

        清歌苑和醉乐坊里的女子一部分便是出自此处,称为昼子。余下的人,行的是杀追击查之事,唤作暗影。

        在外人看来,清歌苑与醉乐坊算是对家,殊不知二者本为一主。

        凌其风在城西有一座宅院,早在乐玖来之前,万蓉便遣人收拾好,一并配了婢子小厮,乐玖让万蓉搬过去与她住在一处,万蓉推说自己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清歌苑人来人往,正适合她,乐玖也就不再强求。

        清歌苑的小楼上,坐在椅子上的姑娘没什么正形,声音也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撒娇,“我现在可是比蓉姨还要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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