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七星 > 第22章 摊牌

经历了一晚上的狂风,天气似乎更加阴冷。

        天刚蒙蒙亮,城门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缓缓开启,马蹄滴滴答答地踏过萧索的街道,向着城门外进发。

        如雷的击鼓声中,二十万大军排成整齐的队列,浩浩汤汤地从城门绵延至城尾。苏喻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士兵手握长矛,步伐震天,每跺一下,整座城仿佛都要抖上一抖。

        今日城内的百姓似乎都心照不宣地闭门不出,纵有雄师出征,整座城却比往常更加萧条。

        阴风横袭,石墙土坯,从天上到地下,从远处到近处,都是灰蒙蒙的。

        只有靠近城门口的一座茶楼上,仍飘荡着一串鲜红的灯笼。

        谢琰负手站在茶楼上,目送着苏喻骑着马远去。

        寒风撩起他的发丝,吹动着他的袍角,革带上的玉佩叮咚作响。

        身后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每一步都极重极缓,极其沉闷。

        谢琰眸光微动。

        “哎呀,苏大人不让人送,结果国公爷还是来送了啊。”

        来人道。

        “你不也来了吗?”谢琰没有回头,却能准确地唤出对方:“姚太守。”

        “国公爷对下官的到来并不意外啊,看来下官与您还真是心照不宣,”姚尚鹄裹紧了风衣,走上前和谢琰并肩远眺:“春日已近,怎的越发冷了?”

        似乎是为了应景,话音刚落一阵风便斜吹过来,寒气直往他领口里钻。

        “这该死的倒春寒。”姚尚鹄忍不住咒骂道。

        谢琰没有接话,他转过身来,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

        姚尚鹄见他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国公爷?”

        谢琰眨了下眼,轻笑道:“姚太守身上的熏香很奇特,从前都没怎么闻过。”

        “啊?”姚尚鹄一时没料到对方会寻这个话头,反应过来后才抬起胳膊,凑近衣料嗅了一下,连忙露出了笑容:“唉,这香料是前段时间一京城的朋友送我的,还没怎么用过,国公爷若是喜欢,就尽管拿去吧。”

        “不必了,”谢琰转身凭栏,悠然地道:“怎可夺人所爱。”

        楼下的行军已尽尾声,谢琰眼看着断后的骑兵一个接一个地出城——这是最后一批了。

        “唉,”姚尚鹄忽然叹气,似乎有所感触:“下官听说好多年前将士出征都有百姓夹道相送,如今这百姓见了军队反倒躲起来,这仗啊怕是难打。”

        “姚太守,”谢琰没有接他的话茬,却反而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那批黑衣人真是北戎派来的杀手吗?”

        “那还用说吗?”姚尚鹄似是不明白为何对方会有此一问:“他们用的武器、用的毒,都是北戎特有的,而且大夏和北戎开战在即,除了他们还会有谁下此毒手?”

        “是吗?”谢琰嘴角弯了弯,不再言语。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姚尚鹄忍不住小声道:“国公爷……”

        “你知道吗?”谢琰打断他道:“大夏与北戎造箭的标准是不同的。”

        “什么?”

        谢琰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我那日去郊外重勘现场,在草丛里找到了一支射漏的白羽箭,我拿在手里掂了掂,发现它箭头的分量与北戎的箭不相符合,倒是和我大夏的颇为接近。”

        他看了对方一眼,接着道:“北戎的箭头较厚较重,而大夏由于铁矿匮乏,不得已削薄了箭头。”

        姚尚鹄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接话道:“您的意思是,这所谓的‘白羽箭’是大夏做的?”

        “没错,我刚找到箭,那群黑衣人便跳出来迫不及待地灭口,可见是早就埋伏在附近的。”

        姚尚鹄道:“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谢琰拍了拍栏杆,侧过身来:“坠崖的女子、我和景德,中的毒都是一种名叫‘桫椤’的毒。”

        “没错,这是北戎特有的奇毒,人一旦中了这种毒,就会全身麻痹,经脉不通,轻则武功全废,重则伤口溃烂而死,可谓歹毒至极。”

        “听起来的确像是北戎所为的铁证,可如果这毒并不是北戎特有的呢?”

        姚尚鹄一惊:“您说什么?”

        “‘桫椤’很早以前就传入了中原,它在大夏有另一个名字——麻毒。”

        “麻毒?”

        “不错,”谢琰点头道:“其实只是把我们熟悉的毒物换了一个名字而已。所以,姚太守,你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坚持认为黑衣人是北戎派来的杀手呢?”

        姚尚鹄愣了一下,而后连忙鞠躬道:“这……这是我的疏忽,下官未能像国公爷那样明察秋毫,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还望大人能原谅下官的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谢琰忽然失笑。

        “姚尚鹄,”谢琰一字一句地道:“从一开始你就有意在引导我们,又是‘大漠之隼’,又是大漠奇毒,为了让我们将矛头指向北戎,你也真是煞费苦心。”

        “下官有意引导?怎会?”姚尚鹄辩解道:“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仿造的,北戎与大夏的贸易也已经关停很多年了,下官是真的不知道箭头和麻毒的事啊。”

        “呵,”谢琰轻蔑地笑了一声,直直地看向对方的眼睛:“麻毒可以通过暗市交易,至于‘白羽箭’,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仿造的,但你背后的那个人可以。”

        姚尚鹄一脸茫然:“您在说些什么?下官听不懂。”

        “呵。”短短的几句对话,谢琰已经笑了三次了。

        他用下巴指了指对方的衣物道:“姚太守熏衣的香料名叫琥珀香,珍贵异常,在宫廷中能使用它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看来姚太守的那位朋友非比寻常啊。”

        姚尚鹄闻言怔在原地。

        谢琰接着道:“可惜你那位朋友似乎没有告诉你,琥珀香香味浓郁,能使人精力充沛,有奢靡绮丽之嫌,君子岂可以此熏衣?”

        姚尚鹄拎起衣袖闻了闻,皱着眉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他缓缓放下衣袖,无奈地笑了笑:“原来如此,久居边塞,不识熏香,到底是王公贵族,见识又怎会是我等乡巴佬比得上的呢?”

        “平阳王竟然会犯这种错误,”谢琰道:“还是说,被我发现也在预想之中?”

        姚尚鹄摇了摇头:“王爷送了我很多东西,在满箱的金银珠宝里,惟独这香让我有些兴趣。没想到啊,竟然最后也是这香让我暴露。”

        他又问道:“国公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你说调查有进展,也就是你第一次提及白羽箭的时候。”

        姚尚鹄忍不住惊讶道:“这么早……”

        “那时候我在想,北戎既然直接提出要大夏割让五座城池,这已经是明面上的挑衅了,再暗中派人刺杀进献的美女就显得多此一举了,因此我判断这并不是同一批人做的。这样一来,拼命想要把这件事往北戎人头上推的你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姚尚鹄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国公爷的敏锐超乎常人啊,下官栽在您的手里也是心服口服。”

        “你们先制造了马车坠崖的事故,嫁祸北戎,想利用我以此奏报给朝廷,继而挑起两国纷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北戎先声夺人,发起挑衅,你们的计划便显得多余了。”

        “没错,”姚尚鹄道:“国公爷若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我的思路走,认定此事是北戎干的也就罢了,可您偏偏不信,甚至还亲自去郊外调查,下官也就没办法了。”

        谢琰瞥了他一眼,依然不急不缓地道:“那日黑衣人之所以没有杀景德,是为了让他见证‘北戎杀手’追杀我的一幕,毕竟那人将我打落悬崖之前说了一句北戎话,大概是‘你下去吧’的意思,然而我在悬崖下听到他们搜捕我的时候说的却是标准的大夏官话。”

        “百密一疏啊。”姚尚鹄忍不住感慨道。

        “也不能怪你们,”谢琰耸了耸肩道:“谁能想到我坠落悬崖后还能活着回来呢?”

        “是啊,国公爷给我等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姚尚鹄微微眯起了眼睛:“刚到任不久竟连暗市都查得出来,被十几个顶级杀手围攻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分明听说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看来有些时候,传言也不尽然啊。”

        “是吗?”谢琰哑然失笑,垂在身边的手渐渐握成了拳:“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但你们差点害死我,还害得景德受了重伤,武功半废,我又岂能轻饶你们?”

        “哦?”姚尚鹄笑着后退了几步:“国公爷打算如何?”

        茶楼外,厚重的城门传来关门时的巨响,鼓擂声止。

        谢琰随手放下栏杆上的竹帘,转过身来看着对方,阁楼内顿时暗了下来。

        他上前几步道:“跟我回京自首。”

        “呵,自首?”姚尚鹄不停地后退,一边后退一边道:“我做错了什么?大夏跪了十年,是时候该站起来了。”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言辞激烈:“我虽然出身乡野,却仍不失圣者之心,寒窗苦读十年只为能有兼济天下的机会,而那些金尊玉贵的王公贵族一出生便站在权力的顶峰,却过着荒淫无度、纸醉金迷的生活,把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为天下的读书人鸣不平,为天下百姓鸣不平!”

        “唰”的一声,他突然一把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边。

        谢琰停下了脚步。

        姚尚鹄就站定在那里,高昂着头颅,双手紧紧地握着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

        刀尖划破了皮肤,一丝血液顺着脖颈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的衣领。

        “没用的,”谢琰皱眉道:“你若是自杀了,朝廷自会拿你的父母妻儿开刀,他们会死得比你还要惨千倍万倍。”

        “自杀?”姚尚鹄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嘲讽对方。他眼眶周围一片猩红,暴起的青筋从额头一直蔓延到颈侧,握着刀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

        “哈哈,我可不会自杀!”他恶狠狠地盯着谢琰,突然猛地弹起来冲向他,手中的刀也瞬间反过来,直直地刺向对方的心口。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阁楼里。

        姚尚鹄还没冲到谢琰跟前,谢琰便一掌将他手里的匕首打飞,又顺势抬起一脚将对方踹倒在地。

        姚尚鹄撞翻了一旁的八仙桌,桌上摆的茶壶茶碗随着桌布被扯了下来,乒铃乓啷地摔了一地的碎瓷片。

        “咳……咳咳……”姚尚鹄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上磕破的地方还在不停地冒血,血顺着脸颊缓缓淌下来。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拿到前面一看发现手上也糊满了血。

        “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谢琰一步一步地逼近:“你不可能打得过我。”

        “呵呵……”姚尚鹄看着满手的血,忽然笑出了声。

        “谁说只有我一个人了?”他抬头看着谢琰,眼神幽深而渗人:“我的手下可不是干吃饭的。”

        “手下是指那些黑衣人吗?”谢琰道:“这样的杀手培养一个很不容易,所以我猜测人数应该不会多。之前在郊外已经解决掉不少了,剩下的也不是我和我守在楼下的侍卫的对手。”

        不料姚尚鹄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我说的不是王爷给我的那些废物,我说的是我自己的手下。”

        谢琰顿时愣住:“什么?!”

        “国公爷难道没有发现吗?”姚尚鹄笑得更加开心:“今日大军开拔,百姓都闭门不出,可这茶馆却格外热闹呢!”

        谢琰猛然惊觉,自己上来的时候楼下确实生意红火、热闹非凡……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不对的地方,自己在楼上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这么半天就没有一个人上来查看呢?

        可惜对方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谢琰刚觉得不对劲,楼梯上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楼下的客人、小二都手持着官刀冲上楼,把他的出路堵得死死的。

        再一看他们,一个个步伐稳健、目露精光,哪还有半分刚才惬意悠然、谈笑风生的样子?

        与此同时,楼底下也传来了兵刃相接的声音,应该是自己守在外面的侍卫和楼内的人起了冲突。

        谢琰环顾四周,在人群中发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这几个人……好像就是府衙里的差役捕快……

        “哈哈哈哈……”姚尚鹄接过手下递的手绢,捂住头上破的地方:“谢琰啊谢琰,你到底还是太年轻,我混迹云中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人都没有?”

        说罢他敛了笑容,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好像猛兽盯着自己的猎物,右手一挥道:“上!杀了他!”

        听到命令,众多的手下立刻举着官刀齐齐朝他砍来。

        谢琰侧身躲过一面劈来的刀,一手击他的脖子,一脚踢他的腿,瞬间放倒了那名差役,夺下了他的刀。

        呼呵声中,谢琰握着刀奋力地左挡右闪,周旋于众人之间。无奈双拳敌不过四手,围攻的人数实在太多,谢琰时刻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懈怠。即使这样,他的身形还是渐渐滞缓。

        姚尚鹄站在外围,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打斗,他抓住时机,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细长的竹管,对着正在与众人缠斗的谢琰轻轻一吹。

        一枚银针从竹管中射出,直朝他的心口扎过来。

        谢琰已经发觉,想要躲开但又被人死死缠住。不躲,针就会插进他的心脏,躲,身上就会同时被几十把刀砍中,无论进退,都注定要命丧此地。

        “唔……”银针狠狠地扎进他的心口,谢琰痛苦地闷哼一声,手里的刀滑落到了地上。他向后一仰,失去平衡,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垂下的竹帘被他撞得乱晃,一旁卷帘子的珠链敲击着竹条,发出清脆的响声。

        手下们似是没料到他这么容易就掉下去,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姚尚鹄也微微有些惊讶,连忙走到栏杆边,掀开帘子往下张望。

        楼下是双方打斗的人群,无法看清坠下楼的谢琰现在如何,姚尚鹄焦急地将身子探出去,想要看到阁台的正下方。

        “唰”,突然有一阵强风从耳边刮过,还没看清从对面射过来的是什么,姚尚鹄就感到肩旁受到猛烈地冲击,整个人向后跌倒。

        在手下的惊呼声中,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扭头一看,一根箭矢扎在自己的肩膀上,箭尾还在颤动,鲜血逐渐渗出。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垂下的不停晃动的竹帘,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对面的楼上,排列着整齐的弓箭,那锋利的箭尖在闪着寒光。

        “大人!”

        “大人,您怎么样?”

        差役们赶忙围拢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姚尚鹄的全身都在发抖,瞪着竹帘咬牙切齿地道:“谢琰……”

        “啪嗒”,谢琰一个空翻稳稳落地,他掏出胸口破碎的护心镜用力地甩到地上。

        “国公爷!”埋伏在对面的赵景德等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国公爷,您没事吧?”赵景德仔细打量着他,看到对方摇头后才把注意力转到了地上。

        他蹲下身,从护心镜的碎片中捡起了一小根银针。

        “好险啊!”他情不自禁地替谢琰捏了把汗。

        谢琰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抬头望了望阁楼,转身命令道:“攻进去!活捉他们!”

        “是!”

        大量的护卫涌入茶楼,对面的弓箭手还在不停朝里射箭,姚尚鹄的那点人手很快就挡不住了。

        越来越多的差役被射死或活捉,姚尚鹄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赵景德领着众护卫将他包围在中间,厉声呵斥道:“太守大人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国公爷可没那么多耐心!”

        “咳……咳咳……”此时的姚尚鹄好似拔了牙齿的猛兽,他缩在角落里,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身体因喘息而剧烈起伏着。

        “休要作困兽之斗,快快束手就擒!”

        “呵……”姚尚鹄的唇边溢出了一丝微笑,他缓缓抬起双臂,双手反握着肩膀上的箭,用力往外拽。

        鲜血汩汩涌出,然而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拼命地往外拔箭。

        “噗嗤”一声,箭尖离开了他的身体,连带着一片血肉模糊。

        姚尚鹄瘫坐在角落里喘息,也不去堵自己肩膀上的血洞,只是歪着头坐在那里,眼神逐渐涣散。

        “糟了!”赵景德惊呼一声,赶紧上前查看。

        “让开!”谢琰从楼下匆匆赶来。

        “参见国公爷!”所有楼内的侍卫立刻给他让道,齐齐低头行礼。

        谢琰赶到姚尚鹄身边,一手捂住肩膀上的伤口,一手伸到他的背后想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姚尚鹄的嘴角边流出了乌黑的血,他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谢琰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你服毒了?!什么时候?”

        说着便回头瞪了边上的侍卫一眼,好像在责备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搜出他身上的毒药。

        侍卫们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来不及的……”姚尚鹄盯着屋顶出神,他一开口,血就源源不断地往下淌。

        “来不及的,”他道:“从我发现你在对面也设有埋伏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我跑不掉了。”

        谢琰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人,沉默了一会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姚尚鹄一边喘息,一边极力地想要露出轻松的笑容:“为什么?呵……你这种人,又怎么会理解我们的抱负?大夏是强盛还是衰弱,是站着还是跪着,你们在乎吗?只要刀没架在你们的脖子上,你们还是能照常吟诗作乐……”

        姚尚鹄嘴里的血越流越多,说话也越来越迟缓,到后面谢琰已经不能完全听清他的咬字了。

        但对方的嘴唇依然在开合,谢琰只得低下脑袋凑近他。

        “你……你的父母当年有多么勇猛……你就不觉得愧疚吗……就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什么?!”

        谢琰猛地抬起头,头脑里“嗡”地一声炸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死死地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他听到了自己的怒喝:“你知道些什么?!”

        “国公爷……”身后的赵景德见他情绪激动,也不知道姚尚鹄和他说了什么,忍不住心生担忧。

        但谢琰此时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他抓着姚尚鹄的衣领不停地摇晃:“说啊!你知道什么?!”

        “咳……咳咳……”

        被谢琰这么一晃,姚尚鹄咳得更加厉害,他扯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断断续续地道:“哈哈……谁能想到他们竟会被自己……咳咳……最信任的人背叛呢……哈哈……”

        谢琰顿时如遭雷击,怔在原地,抓着对方衣领的手也渐渐滑落。

        “噗”,姚尚鹄一口乌血喷出来,整个人在不断抽搐,他怒目圆睁,眼眶眦裂,一只手颤抖着高高举起,好像要触碰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连声高呼:“大夏……万岁……大夏……万岁!”

        谢琰等人眼睁睁看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高举的手臂一下子脱了力,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再一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谢琰蹲在他身侧,缓缓收回试探气息的手搁在膝盖上,整个人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让人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轰隆隆——”外面传来雷鸣声,闪电咆哮着劈开沉闷的天空,狂风大作,吹得竹帘四处乱晃,继而大雨哗啦啦地倾盆浇下,狂风呼啸着卷起落在地上的雨水,好像一片片摇曳的素纱帐。

        “国公爷……”周围的侍卫跪倒一片,想出声劝慰却又不敢多嘴。

        “报!国公爷!”又有两名侍卫握着刀跑上来,他们的肩上还带着新鲜的雨水。

        “等一下,先别过去。”赵景德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谢琰,伸手拦住了他们。

        “让他们过来。”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琰突然发话,嗓音有些莫名地嘶哑。

        两名侍卫上前几步站定,向他行了一礼道:“回禀国公爷,属下赶到姚府的时候,发现府内众人都已身亡,之后还在他们的茶水饭菜中检验出了□□,行至下人房,发现管事和几个大丫鬟都上吊自杀了,依照您的吩咐,属下等也包围了府衙,将府衙内的人统统收押,目前还在审讯中,不过看样子他们似乎并不知情。”

        谢琰缓缓抬起头,看向一旁的侍卫,又低头盯着姚尚鹄的尸体出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向侍卫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侍卫们陆续撤离茶楼,至于那些差役,死了的把尸体搬到衙门,还活着的找个地方关起来审讯,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

        谢琰慢慢站起来,走到栏杆边上,把竹帘慢慢地卷起来,一边卷一边对身后的赵景德道:“去拟奏表,就说姚尚鹄不满朝廷让他常年在此边塞苦寒之地任职,故而在暗地里豢养死士,并策划了这次的袭击事件,被我发现后先杀害了自己的家人,之后畏罪自尽。”

        “是!景德领命!”

        没了帘子的遮挡,狂风裹挟着雨水直往阁楼里钻,谢琰依旧站在栏杆前,任由冰凉的雨点拍击着他的脸颊。

        风卷起他的衣角,雨水沾湿了他衣袍,而他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空,良久。

(https://www.mbaoge.cc/74180_74180357/4105101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mbaoge.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bao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