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楚挥出一剑又一剑，红色的血沿着手指沾染到朝岁身上。
他不过只站在了玄阶顶端，面对一个地阶满盈境，可谓是拿着命去拼。
也就靠着一股疯狠劲，一把名剑朝岁，和不少地阶灵器才勉强撑着。
他胳膊上又挨了一剑，隐隐可见血肉之下的白骨。
但林长楚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感到疼痛。
他在想，如果临死前给沈慕堇发消息，能不能传到她的“讯息储存”里。
若是不能，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又可悲。
他冰冷着神情，看着迎面而来的凌厉剑尖，不避不让。
长剑刺入肩膀，他的朝岁也在对方腹部上划了血肉淋漓的一道。
不知是不是尝到太多鲜血的原因，林长楚察觉到朝岁似乎有些兴奋，兴奋到微微发颤。
另一侧的叶致珽也趁机伤到了刀疤男人的背部。
然而他看着林长楚一副毫无痛觉的狠戾模样，忍不住大喊一声，“你撤回去！”
他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林长楚在秘境试炼里杀魔妖时有了一种不要命的疯劲。
出手狠，对自己也狠。
明明靠磨能磨死的玄阶魔妖，他非要拼得一身伤去强杀。
但出了秘境，又是一副随性恣意的模样。
到了这个时候，林长楚就算想撤，刀疤男也不答应了。
他狰狞着一张脸，吐了口血，抬手就朝着林长楚丹田处打去，看样子竟是打算废了他。
林长楚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掌拍了出去，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坠落，衣服里掉落出黑漆漆的碎片。
朝岁及时变大，算是载住了他，没让人摔死。
齐景玉果断出手，想把人接进灵舟。
不料刀疤男反应更快，他忍着手上被反震之后的疼痛，又朝着林长楚而去，非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杀了。
刀疤男的速度自然比齐景玉和叶致珽快。
林长楚此时正是虚弱的时候，就算有朝岁护着，也难免吃力。
剑光近。
林长楚一脸血污，平白添了几分妖异病态，他抬眼看向疾驰而来的男人，硬是压□□内的灵力暴走，准备再牺牲一个防御灵器。
眨眼一瞬，黑炎吞噬。
黑色火焰凭空出现，转眼间就将刀疤男吞了个一干二净，一丁点骨头都没留下。
诡异压迫的黑炎完全忽略了同样美味的林长楚，和他底下那把朝岁剑，转头奔着攻击灵舟防御的魔妖而去。
几只把几十个玄灵师压着打的地阶初启境魔妖，在黑炎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玄灵师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神奇的画面。
压着他们打的魔妖，现在被一团黑得乌漆嘛黑的似云又似火的东西给压着打。
小四看见这东西松了口气，整个人如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倒在地，喃喃道，“竟然真的炼成了……”
几乎同时，坐在朝岁上的林长楚同样低声模糊地吐出了一句话，只不过他仅仅说了三个字——
“沈慕堇……”
一把通身乌黑的长剑，仿佛撕裂空间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挑着剩下那几个还没回神的地灵师开始打。
对方的地灵师仿佛受了什么禁锢一般，行动缓慢不少。
小四忽地想起来什么，虚弱的身体也阻挡不了他想要呐喊的心。
只见他奋力艰难地坐起身，吼一句撕心裂肺的话，响彻天边。
“小师姐！留着他们的储物戒指！”
与此同时，还在灵舟外面的学生被一股温柔但不可抗拒的力量送回了灵舟里。
小四的话随着他们脚的落地而结束。
一时之间，灵舟上鸦雀无声，不知该作何反应。
大多数人的目光既没有放在诡异可怖的黑色状物体上，也没有放在肃杀冷厉的黑色长剑上。
而是都聚焦在了那个掩于薄薄黑雾缭绕之中的人。
乌发红裙，美人窈窕。
然而谁也没想到反应最大的，竟然是那魔尊。
在“小”字刚刚出来的瞬间，闲庭信步自在高傲的天阶魔尊架也不打了，转头就跑，直接飞成一道白色流光。
沈慕堇回眸，抬手加固了一下灵舟的防御。
又顺带“劈里啪啦”扔了一堆小山似的灵石上去。
转眼间，人和黑炎都循着白光方向而去。
只留下长岁兢兢业业地充当一个伪“天灵师”。
小四猛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伸出了手指头，指着魔尊远去的方向。
咳得又吐了两口血，鲜红血液顺着嘴角流下，宛如凶杀案一般的惨状。
“小、师姐，白狐！”他无比坚强地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给我留着毛，别全烧了——”
林长楚近乎痴迷地望着沈慕堇离开的方向。
他不确定她刚才回头那一眼有没有看见他。
他感觉好似对视上了，但就在那一瞬他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害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
近乡，情怯。
然而她毫无留恋地离开后，狂热的思念和强烈的占有又如疯长的野草一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再一点一点收紧。
他忍不住喉咙的痒意，轻轻咳了几声，又猛地愣住——
他现在的模样，是不是非常糟糕……
红的血，黑的血，发丝和血黏在一块，衣衫不整，到处是血污。
林长楚现在反而希望沈慕堇别看见他。
心里存着事，伤口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先给他看看，别是脑子坏了。”
耳边传来叶致珽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蔫了吧唧的齐景玉，和同样受伤不轻的叶致珽，笑了下，“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挺狼狈的。”
“也还好，”斜里插进来一句话，小四攥着一大把高阶灵石，不过一两秒就被吸收殆尽，“我比你现在还凄惨的时候多了去了。”
他扔了一个玉瓶过去，语气十分夸张，“疗伤的，十全大补丹，半个身子没了都能再给你长出来。”
“限量的，这次出门小五算到我有血光之灾，特意让我给带上。”
“这么厉害，”齐景玉眼睛瞬间放光，“如此贵重之物，你还有多的吗？”
林长楚觑了齐景玉一眼，发现他说的好像是真心话，可真是……
“他在骗你呢，还十全大补丹，”林长楚打开塞子嗅了嗅，“有点像春生丹。”
林长楚手上也是血刺呼啦的，握着洁白光滑的玉瓶，印上了污秽的血手印，还有未凝固的血液，竟沿着瓶身往下滑落。
脏乱不堪。
小四没在意被他拆穿的事情，继续无所谓地嗑着灵石，“但这真是限量的，小师姐亲自炼的，她没个三五年都不开炉的。”
“玉瓶也是，她自己顺手做的，你吃完了记得瓶子还我。”
林长楚手一紧，垂眸看着握在手里的玉瓶。
脏了。
越抹越脏，他想用袖子擦一擦，发现也是沾了血迹的。
想施展一个清洁术，刚一动用灵力，疼得他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你不吃就还我啊，”小四看他低着头摆弄玉瓶，却不倒出一颗来吃，“我好心好意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林长楚果断地咽下了一颗。
看得小四觉得自己心肝都在疼，那是他的啊，他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啊。
就因为小师姐一句传音，他就得撑着笑脸把自己心肝宝贝、保命的身家交出去。
很痛苦，很心痛，痛到虽然他不练剑，但他觉得林家要是不让他进剑冢都不合适。
小四凑近了些，打量着林长楚的脸色，压低了声音，“这里面一共九颗，按理说你这伤势，最多用不了四颗。”
痛苦，明明用不了四颗的事，非让他把一整瓶都给林长楚！
“丹药吃多了也没好处的，况且身为灵师，受伤是家常便饭，伤后恢复也不能过于依赖丹药，我们要拼体质，要不断在战斗中进步。”
“要在伤口上开出花来！”
小四义正言辞地洗脑，“咱打个商量，你伤势恢复差不多了，就把剩下的连瓶带药都还给我呗。”
“你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吗，”林长楚淡淡道，“我跟你换。”
他发现了小四话里的巨大漏洞，这药不管现在是谁的所属物，但似乎拿来给他这件事，并不是小四主动的。
听人之令，从人之事。
林长楚心中浮现了一个足以让他狂喜的猜测，既然是她开口要给他的东西。
那么，谁都别想再从他这里拿走。
“够狠的你。”
小四瞬间耷拉下脸来，没了活力的模样，要不是他担心小师姐事后问起来，肯定从一开始就只给林长楚三颗。
啊啊啊可恶！
“那你记得欠我个人情，等到了凌虚宫，你陪着我去唱场戏。”
话头一转，小四看着脸色也十分苍白的叶致珽，“这是不是你好兄弟啊，有了好东西不给兄弟分一点吗？”
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留住！
叶致珽缓缓地拿出一个玉瓶，“我自己有。”
不但他有，他坚信林长楚的储物戒指里一定也有疗伤丹药。
但自己的，怎么能跟别人送的相提并论呢？
灵舟上，七零八散地瘫着一堆虚弱灵师，不约而同地拿出了各式丹药，更有甚者，互相给彼此施展治愈类的灵术。
死里逃生之后，纵然灵舟之外的战斗还未结束，但大家心里却莫名平静又笃定——
他们会赢，他们不会死。
小四的通灵镯突然亮了起来，原本愁苦着一张脸的他瞬间来了精神，立刻直起了身子。
通灵镯可以选择外放，也可以选择内听。
考虑到周围人都不熟，小四果断内听了。
旁人只看见他点点头，又点点头，随后便关了通灵镯，对着上方的徐执事喊了一声，“徐叔，小师姐说待会有沈家人过来，让我们捎他们一程。”
林长楚本在雀跃欣喜的心，突然便坠到了谷底。
他闭上了眼，阴影在血与白的脸庞上游荡。
极低极冷地，笑了一下。
原来，不是忙到无法看通灵镯，只是不回他的讯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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