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职场 > 小大夫 > 第十五章

郭立业走后的这几天,郭靖可谓是下足了功夫,屋子里里外外都被他重新布置了一遍,就连窗帘都换了,即便现在已入夜,他仍旧将每扇窗帘都严丝合缝地拉上。

餐桌上,他换了块新的桌布,精心准备了一顿烛光晚餐。此刻,客厅的灯没开,只有餐桌上两盏精美的烛台和屋里点缀着的一些小灯泛着星星点点的光,音箱里不断地响着压不住骚的蓝调音乐,气氛被烘托得浪漫到了极致。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黄蓉。

刚洗完澡的郭靖心情甚好地吹着口哨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一路来到墙边柜旁,拿起了一瓶香水,丝毫不讲究地往头上脸上脖子上一通乱喷,正要把香水放回去时,叮咚一声,门铃突然响了。

郭靖一愣,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有些意外地冲着门外说:“你不是小夜班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故意把短裤往下拉了拉,拨弄了下头发,这才把门打开。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的笑容立马僵住了。门外站着的不是黄蓉,而是郭郭。

没等他反应过来,郭郭就把手里的背包往地板上一扔,挤开他径直走了进来,踢踢打打地走向了自己的卧室,接着咣的一声把自己卧室的门摔上了。

原来她和韩浩月吵架了,又是因为他前妻。

不一会儿,门铃又响了。郭靖把门一把拉开,外面站着的仍然不是黄蓉,而是上门来哄老婆的韩浩月。

一进屋,韩浩月一看到屋里的氛围,立刻心领神会,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法儿,老婆得哄,于是,他将满怀恳求的目光投向了郭靖:“哥,拜托,给点时间和空间,一哄好郭郭我保准把她带走,不耽误您和嫂子的好事。”

“得。”郭靖手一挥,穿上衣服,出了门。

不多会儿,下班回来的黄蓉,被郭靖拦在了单元楼楼下,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楼底下的石凳上苦等了两个多小时,而楼上的两人还没有丝毫要开门的意思。

已经十点多了,方才抢救完十六个食物中毒病人的黄蓉,一脸倦怠,眼皮子止不住地往下沉。

“睡着啦?”郭靖怀里抱了个切了一半的瓜,轻声叫了声同样怀抱着一半西瓜的黄蓉。

“睡着了吗?没有吧?”黄蓉被他这么一叫,醒了醒,她吃了一口瓜,“他俩什么时候才下来?我快困死了。”

“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会儿就行。”郭靖给她捏着肩膀。

嘀嗒嘀嗒,腕表的表针走着。黄蓉靠在郭靖身上,闭着眼睛:“什么时候才能进家呀?早知道回我姐那儿了。”

“这不是想着家里没人,自在点吗,谁知道她这鸟占了窝不走了。”

“这么半天了,打个电话吧?”

郭靖比了个六的手势:“我已经打过六遍了,不接呀。”

“敲门呢?”

“也不给开。”说完,俩人忽然同时想到了什么,猛地相互对视了一眼,郭靖下意识地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黄蓉顺着这话往下猜:“殉情?”

郭靖吓了一跳,他赶紧掏出手机:“别吓我。报警。不能等了!”

他刚一掏出手机,叮咚一声,一条微信闪了出来,郭靖打开一听,语音里传来了郭郭嗲嗲的声音:“哥,感谢你的精心布置,浪漫搞定。千万别打扰我们,谢啦。”

郭靖就这么被放了鸽子,没辙,谁让他好心让了窝,现在想回也回不去了。他一脸无奈地搂着黄蓉来到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快捷连锁酒店,奈何他俩身份证都不在身上,只能又辗转到了一家昏暗的小旅馆里。

简陋的标间里,黄蓉实在是太累太困了,打着呼噜,睡死了过去。

窗外的知了叫声连天,一个破空调嗡嗡嗡地晃着,根本感觉不到凉意。

满头大汗的郭靖坐着靠在墙上,摇着一把扇子,听着从隔壁传来吱吱呀呀有节奏的床摇板晃的声音,苦不堪言。

他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黄蓉,眼珠子一转,想了想,一个翻身过去就想亲她。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熟睡中的黄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就坐了起来,正巧撞上了郭靖的脑门,两人不约而同地吃痛地叫了声。

又是这该死的敲门声,郭靖已经彻底崩溃了,门外的敲门声还在激烈地持续着,他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谁呀!”

老板的声音这才从门外传来:“有人报警,派出所来了,快开门!”

刚从睡梦中惊醒的黄蓉一脸诧异地看着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郭靖。

郭靖过去将门打开,探出半个脑袋扒在门边左顾右盼,发现不少住客都出来了,和他一样都在左顾右盼。黄蓉也走了过来,扒在门边和他一起看。

只见,昏暗的楼道间,一个姑娘,把在楼道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茬口新断的拴狗绳,和一男一女两个民警激动地说着什么。旅馆的老板拿着一根棍子,挨家挨户地敲门,敲开了再在门口敲敲打打,查狗。原来,姑娘的狗丢了。

正查着,远处有个被查房的客人不乐意了,透过影影绰绰的人群,那个客人挡在门口,嚷嚷着:“丢只狗就要查房?说进就进说查就查,谁是贼呀?有没有人管过我们的作息时间?刚睡着连梦呼噜还没好好打呢我,查什么狗?你这是把我们顾客当狗了吧!”

郭靖和黄蓉也听到了这声音,黄蓉觉得有些耳熟,转头问了郭靖一句:“怎么听着那么像你爸呢?”

郭靖也觉得像,挤出去往前走了几步一看,就是原本该在江南旅游的郭立业!他惊讶地叫了一声:“爸?!”

郭立业倏地一下愣在了原地。

正在这时,郭靖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是郭郭的微信,她满腔满足的声音传进了郭靖的耳朵里:“哥,我们撤了,你们可以回来睡啦。”

郭立业住在一间三人间里,他睡在中间的床上,另外两张床则被他用来堆放各种生活用具,桌椅床凳的位置也被他挪了。

他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大大咧咧,指挥着郭靖和黄蓉:“随便坐随便躺,就跟咱家一样。水在那边,我接了电饭锅,饿了想吃挂面就自己下,还能卧鸡蛋。”

“您没去旅游。夕阳旅行团,都是假的。”郭靖环顾了一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起初是想去来着。后来这不觉着贵吗,人都出门了,东西也全带了,那就干脆在外头住几天,就当散心了。”

黄蓉看着放锅碗瓢盆的地方,一口还没刷的锅里还残留着方便面的汤汁,而那旁边放了一堆吃空了的方便面袋子,她心里也有点酸:“您每天都吃方便面?”

“就为了给我们腾房子。不是我说你……”

郭靖话还没说完,就被郭立业打断了:“你什么都别说,有钱难买我愿意。你们还有事吗?没事回家,我要睡觉了。”

“你呢?”郭靖瞅着他。

郭立业往床上一躺:“我不回。我掏了钱了。房钱只交不给退,说是有优惠。钱都花了,我肯定得把剩这的一宿住完。虽说小了点吧,其实还行,还有二十四小时免费洗澡水,你们要不要也洗洗?”

郭靖和黄蓉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出了旅馆。

一路上两人并肩走着,都有些慨叹,一时间都沉默着。走了一会儿,黄蓉站住了,她看着郭靖,说:“别回家了。我是不行了,压力太大了,为了抱孙子,你爸宁可自己憋屈在小旅馆里头,就差吃糠咽菜了,你叫我怎么能住踏实啊?”

“那怎么办?”

黄蓉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想了半晌,她趴在郭靖耳朵旁耳语了好一阵子,郭靖悉心听着,随后点点头,笑了。

隔天,叮的一声,郭家门口的电梯门开了,郭立业拎着一兜子锅碗瓢盆,吃喝拉撒的生活用品,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抬眼,看见家里的门敞开着,还有三三两两的工人提着工具,来来回回地出入,他疑惑地走进去一看,只见家里的地上放着很多半封半拆的东西,都是新的,有饮水机有按摩椅,还有一台精巧的电风扇。

郭立业一时间以为自己走错了,他循声再到卫生间一看,里头更热闹,有人在装热水器,而黄蓉和郭靖则蹲在马桶旁边,一个拿着说明书,一个在给马桶安装智能马桶盖。

郭立业走到他们身边,他的影子遮住了光线,俩人抬头一看,霎时间,三个人六目相对,郭立业把手里的兜子往地上一放:“不做大夫,当上小时工了?”郭靖咧嘴一笑,算是回应了。

等家电全部安装好,工人都走了,客厅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后,郭立业坐在郭靖黄蓉对面,审讯似的问:“谁的主意?”

“我的。”黄蓉回道。

郭立业看向她:“什么意思?”

“于心不忍。忍无可忍。为了我们你省吃俭用,什么钱都舍不得花,昨天在小旅馆看见那么多的方便面袋子,出来我就告诉郭靖,安度晚年的东西,全买。热水澡随便洗,冬天坐到马桶上,屁股底下也是温的。”

“都我们出钱。”郭靖连忙补上一句。

郭立业瞅着他们:“你们挺有钱呀?”

黄蓉对上他的目光:“哪怕再少,也得让您享受高质量的老年生活,不能比那些带孙子的弱,出去到小区院子里看看,一个个累累巴巴,椎间盘突出了还得弯着腰替儿女们给孙子喂奶粉,保准都特羡慕您。”

“何止羡慕,那肯定得嫉妒。”郭立业虽然嘴上说,但打心眼里觉得窝心,只不过……“我的意思是你们买东西不能一件件下单,买多了有折扣,你们不懂也不知道问问我,现在都买完了,怎么让店家送你们婴儿床?”

郭靖笑道:“尊老爱幼,先说前头俩字吧。后面的还早……”

“早什么,也就是下个月的事。婴儿床奶瓶尿不湿,该买的都得买了。”

郭靖和黄蓉被老爷子这句话弄糊涂了,相互看着对方。

郭立业见两人面面相觑,转脸看向黄蓉说:“可能郭靖没跟你说过,除了我,他其实还有个大伯,就是我大哥,他叫成家,我叫立业。只不过打小夭折了,我就成了单传。从这儿往上捋,我爸和我爷爷也是单传,往下看呢,我又是郭靖一个。”

郭靖刚想说话,郭立业伸手一拦,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顾虑多,心里没准备好,还怕影响身材,没事,我没逼你们非得生,领养也行。我已经去过民政局了,咱要一个。”

黄蓉还没说话,郭靖先急了:“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我知道你们不同意,所以不是叫你俩去,我去。我领养。等我以后死了,她也是你们的孩子。到时候叫你爸还是叫哥,你们自己商量,我都行。反正往后不是我替你们带孩子,是你们替我带妹妹吧!”

黄蓉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不是胡闹吗?”

郭立业看看表,赶紧起身:“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下午还约了个正事,先不和你们胡闹了。”说完,起身回屋收拾去了。

郭立业所说的重要的事,其实是去医院找急诊科的主任,拜托主任别给黄蓉安排夜班,因为她正在计划怀孕,在他看来,要孙子的事大于天。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黄蓉,已经崩溃了,她头发乱糟糟地坐在卧室的床上,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靖给她摩挲着后背,压着声音:“听我的,不行先糊弄过去。你就先答应着,拖一天是一天,要不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过分的事等着?别这么呼吸,我知道你委屈你生气你想砸东西摔手机,你想把这床都用斧子劈开了,劈开了以后呢?当柴火烧了?再然后怎么睡觉?不还得再买个新床吗?日子该过还得过。”

看她有些平复了,郭靖小心地又问了一句:“你平心静气地问问自己,咱们能和郭立业断绝关系吗?”

“能啊。你能我就能。”黄蓉的胸口还在起伏着。

“这是气话。还真不是我小瞧你,就你,还真干不出这种事来。”

“反正我不会撒谎,这是我的原则。打死也不撒。”

“我撒呀。这种事让我来。我已经替你答应了,生。”

黄蓉愕然,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郭靖对上她的目光:“这是撒谎。我知道你最讨厌的就是骗子。可不撒,我爸就把领养的孩子给抱回来了。围魏救赵,黄大夫。三十六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意思?”

郭靖正襟危坐:“要生,就得有房子。买不起,先租。当务之急是什么?搬出去住。”

***

产科病房主任办公室,桌上,一溜饭盒摆开,有荤有素,有凉有热。黄蓉最近见着郭立业就像老鼠见着猫,下了班也不回去,溜到了黄彩云的办公室来蹭饭。

她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退休好不好,分人。我姐夫要是不早早退了,咱俩也吃不着这么些变着花样研究的好东西。就是口味重了点,你说得个病,怎么就把个人大变样了?”

黄彩云端着碗,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看:“不管你话题怎么岔,话一样得说。问题不面对,光逃避有什么用?回答我,你们这么躲着郭立业,能躲到什么时候?能到我这岁数吗?”

“不能。”黄蓉继续大快朵颐。

“不能就别躲。好比你子宫上长个瘤子,不看不说不去想,它就会自己萎缩消失吗?”

“瘤子倒简单了,一刀了事。再不搬出来躲躲,老郭能真抱个小女孩回家去。”

黄彩云舒了口气:“他要真领养一个当你小姑子,也不一定是坏事。就像我和你,有什么不好?你不想要孩子,有个妹妹就当是实习了。”

黄蓉差点呛着:“不是自己生的我要来干嘛?”

黄彩云慢条斯理地夹了点菜放进碗里,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从医学的角度,要孩子你会有三个矛盾。事业受阻不说,让郭立业那样的人带孩子,影响下一代。你自己要是不亲力亲为,母子关系也有问题。所以不妨先实习,有什么不对?”

听她分析完,黄蓉完全懵了,而让她更懵的是,晚上一回到郭家,郭立业就扔给了他俩一把药匙。为了抱孙子,老爷子下了血本,已经替他俩把房子租好了,就在隔壁单元,是和他一个广场舞队的老王的房子。

在郭立业的催促下,二人连夜收拾东西就搬去了新住处,一进屋,黄蓉一抬头就看见了天花板上,一根蜘蛛丝垂了下来。

郭靖伸手掸掉:“老王叔叔一向细心,跟我爸跳舞他从不犯错,肯定是蜘蛛一小时前才织的丝。往里走,看看。”

黄蓉左看看右看看,一路来到北侧阳台,忽然,她被吓了一跳,只见北侧阳台隔壁的正对面,站着一个做饭的老爷子,那老爷子不是别人,正是郭立业。黄蓉看着近在咫尺的郭立业,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两间房子居然会离得这么近。

郭立业一回头,看见了她,冲她满脸灿烂地挥舞着菜刀,隔着窗户也能听见他的声音:“马上熟,收拾好屋子就回来吃饭!”

黄蓉一脸尴尬地笑了笑,算是给了郭立业一个回应。她转而走向卧室,正准备叫唤郭靖,却发现卧室的墙上贴了好几张婴儿图,不知道是以前留下的还是新贴的,总之,老爷子是煞费苦心了。

她一把揪住郭靖,示意让他顺着北阳台往对面看,郭靖这一看,也懵了。

郭靖比划了一下距离,小声地对黄蓉说:“骂人的话不能太大声,太近了,说什么那边都能听得见。”

“你爸是铁了心了。估计也不会跟我再谈了。我连人都没生过,还谈什么人生?”黄蓉倒是没生气,语气挺冷静,“我还以为我会生气。一点都没有。老头也不容易。主要是我的问题,还没想好。其实我妈怀我就是意外,本来都不打算要了,稀里糊涂一拖,生了,没过多久她就死了,要是没有黄彩云,我就完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郭靖频频点头:“我是个产科大夫,为什么老想叫你早点生?危险的高龄产妇实在是见多了。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你担心,我比你更怕那些高危妊娠。女人生孩子,迈得就是生死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你喜欢孩子。那么多科室你不去,非要跟着我姐姐,不就是因为这个吗?”黄蓉深深地望着他,摸了摸郭靖的脸,“等等我。等我想好了,一定给你生一个。”

听她这么说,郭靖心里暖了,他倍儿高兴地亲了下她的额头:“有你这句话,我就当自己今天已经当爹了。”

黄蓉顺势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为了有人叫你一声爹,你爸这种一天花五十块钱就生理不适的人,估计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租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为了一点折扣,押一付一。那个一不是月,是年。”

黄蓉有点震惊:“这么说咱俩得在这儿住一年?”

郭靖咧着嘴笑:“好还是不好啊?”

“怎么说呢,比起都在一个屋子里,图个安静,算是进步了零点一吧。”黄蓉也笑了。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敲门声一停,郭立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饭熟了,你俩抓紧的!”

白日里的医院,永远人满为患,尤其是电梯口,乌泱泱的全是人。来医院的体检的吴汉唐今天也混在了等电梯的大军中。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郭靖在人群里抱着几本病历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见了电梯外人堆里的吴汉唐,有些意外:“姐夫?你怎么来了?”

“最近身体不太好,约了今天体检。”吴汉唐看着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的郭靖。

郭靖有些担忧地看着望着他:“怎么了?”

“没事,一过性心动过速,心电图已经做完了,现在要去抽血。”吴汉唐感慨了一句,“人还是不能退休。一退,毛病就全来了。”

“走,我陪您去。”说完,郭靖想也没想的,就带着吴汉唐就往检验科走。

检验大厅,一叫到吴汉唐的号,郭靖就陪着一起走了过去。抽完血,吴汉唐用棉签压着胳膊上的静脉,坐在了候诊椅上,郭靖坐在他旁边,帮他抱着衣服,说:“您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超声心电图起起坐坐的,我来也能扶一把。”

“找人伺候就是银行存款,要紧的时候才能取钱。平时透支得太多,你该烦了。”吴汉唐笑道。

郭靖目光一正:“说句不该说的,陈锋我不知道,您妹夫换了我,这种事还真不能客气。”

“妹夫总归是妹夫,你要是我儿子,早招呼你啦。我知道你没问题,问题在我。什么是退休者的尊严?不求人。”吴汉唐把棉签拿掉,看了看胳膊,已经不出血了。

郭靖把棉签接过来扔掉,看着他披上衣服。

“越到这岁数,越得认真体检。我病倒了没关系,不能把你们拖累了。”

郭靖嘿嘿一笑:“我爸说他找人给您算过,活一百有点悬,也就九十六七吧。”

“你我都是学医的,这种问题不该避讳。”歇够了,他站起来,和郭靖并肩往下一个体检项目走去,“我和你姐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心思都在工作上,她说不想要孩子,我以为同意是尊重,现在看,其实是失职。那时候就该料到今天啦。”

听他这么说着,郭靖瞬间想到了自己和黄蓉,他们不也正是如此么,倘若真的不要孩子,那么等他们到了这个年纪,又会不会也像吴汉唐现在一样后悔……这样想着,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陪吴汉唐做完检查,郭靖回到了自己的诊室,不一会儿,进来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诊查完,郭靖把打印好的处方递给了她,女人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能不能麻烦您个事,挂你们的号特别难,来都来了,我想顺便去验个尿。”

“你是说?”郭靖下意识地看看那个吃手指头的小孩。

“能帮我看看孩子吗,就十分钟,他特别听话,行吗?”女人目光恳切。

郭靖赶紧摆手:“不行不行,我一天都没带过孩子,这么小肯定不行……”嘴上说着不行,但身体却很诚实,还是在女人万般恳切的目光中把孩子接了过去。女人道过谢,便出了门,顺手把一诊室的门关上了。

诊室里,顿时安静了。

郭靖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让人顿生亲近的小孩,一周岁左右,正是什么都往嘴里塞的年龄,他伸着手,执着地拉着扯着郭靖身上的胸牌和听诊器,往嘴里塞去。

郭靖不断地将胸牌抢回来,看着他:“你可别给我拉身上。我嫌臭。看我干什么?我才不喜欢你。别吃了行不行?这个不能吃。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听不进去讲道理呢?”

小孩子看着他,突然嘎嘎嘎地笑了。

郭靖深深地凝视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小孩:“别冲我笑。干嘛,笑也不让你吃。别看我了,再看我也不喜欢小孩儿,你这个岁数最招人烦,还看?”

小孩依旧笑容可爱地与郭靖对视着,郭靖直直地看着小孩水灵灵的大眼睛,咚哒咚哒,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看着如此天真可爱的宝宝,他再也撑不住了,一下班,他就飞一样地奔回了出租屋里,一把拉开了卧室里的柜门,将黄蓉的口服避孕药拿出来,将里面的药片全都倒了,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些形状相同的小药片,换了进去。

换好后,他郑重地将药瓶放回原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安心地咣的一声把柜门合上了。

***

半个月后。

下午两点半,太阳刺眼的光线透过窗户扫在黄蓉白皙的皮肤上。

刚刚起床的黄蓉用手拍着自己两边的脸,被黑眼圈包围着的眼睛还是睁不开。最近,她刚升了中毒组组长,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夜班也多了起来,再加上楼下的邻居孔老太,仗着女儿怀孕,手里像握了把尚方宝剑,几乎每晚都来敲门骚扰,不准他们大声说话,不准他们晚上洗澡,不准他们晚上看电视,就连网线都被她拔了,搅得黄蓉睡眠严重不足,郭靖几次想发作,但考虑到是长辈,最终都就此作罢。

起床洗漱完毕,黄蓉哈欠连天地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起了电视上的美食节目,郭靖已经去上班了,而她好不容易今天休息,恨不得懒洋洋地在沙发上躺到天黑。

电视机里,琳琅满目的美食特写一个接一个地刺激着黄蓉的视觉感官,还没吃午饭的黄蓉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她忍不住了,从沙发上下来,这儿看看那儿翻翻,找起吃的来。

厨房橱柜的门被她挨个拉开,随后是储物间,她逐一打开,但却一无所获。她正要走,忽然看到了储物柜里一个被打开了盖子贴着维生素标签的小塑料药瓶,而里面已经空了。

她大脑迅速运转,转身去卧室打开了柜门,拿出避孕药的瓶子拧开看,又闻了闻,瞬间明白了。

噌的一下,她觉得自己的气血已经蹿上了头部,就差没有逆流了。她抄起手机,想也不想地就拨通了郭靖的电话,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

电话那头的郭靖被她凶得无法招架,在病房的楼道里边走边说:“听我说啊,这个事是个意外。那天我帮着照顾了个孩子,小孩子,连话都不会说,你要是在场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动心了。他跟我对视了你知道吧,脑血管的温度一高,热血上头了你知道吧,怎么跟你说呢,我觉着咱俩得面谈……”

没等郭靖说完,黄蓉啪一下就挂了电话,拎起包,把门一关,头也不回地走了。

挂了电话的郭靖知道黄蓉这是负气离家出走了,一下夜班,就赶去了黄家,果不其然,黄蓉已经回到了黄家。大清早的,黄彩云上班,吴汉唐出去晨练,这会儿功夫,黄家就只剩了黄蓉一人。

黄蓉端着早饭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开门进来的郭靖。她小喝了口粥,不咸不淡地说:“我可不是生气回娘家来。我是饿的,回来享受享受小灶。你也来,尝尝我姐夫研究的新菜谱。咸了淡了,一会儿等他晨练回来,你给多提提意见。”

“反话?”郭靖走到她身边。

黄蓉坐到了餐桌边,把早饭在了桌子上:“什么反话?好的赖的听不出来呀?”

郭靖看了看她,这才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以为这事又过不去了。”

“吃呀。一宿夜班你不饿呀?”黄蓉敲了敲那一盆粥,问他。

“这不以为还得来哄你嘛。道歉求情多费体力,来的路上我就吃饱了。你慢慢吃,吃完了咱回家。”

黄蓉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埋头吃饭,说:“我不回去。”

“不是说不生气了吗?”郭靖愕然。

“不生气就得回家吗?这是什么逻辑?郭大夫你要上夜班,我在这儿呆着,这不正常吗?”

郭靖急了:“不正常!你看看你会什么?饭都不会做!你除了会这儿来,还会什么?”

黄蓉愣住了,拿着碗的手也停了下来。

郭靖见状,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个鸡蛋,一边给黄蓉剥鸡蛋,一边耐心地阐述:“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确实什么都不会。你看啊,买水不会买电不会,灯泡憋了不会换,电闸跳了也不会修。不会做饭,不会熬汤,家里的扳手和改锥在哪你都不知道。这还是屋子里,出了门你更什么都不会了,长期这么下去,你和你姐一样,在手术台在医院你们都是把好手,可出了手术室呢?”

黄蓉把他剥好的鸡蛋接过去:“鸡蛋我会剥。”

“生活里不止只有鸡蛋,换个松花蛋和咸鸭蛋你还真就不一定会收拾。咱们都是学医的,生老病死的话题百无禁忌,我爸和你姐都有老的那天,等他们走了,这社会男人压力又大,我的身体也没你好,难免会死在你前头。”

“呸。”黄蓉呸了一声。

“再呸也就这么回事。就算死不了,脑萎缩,老年痴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怎么办?养老院真有那么好住吗?一句话,我不放心把你留在这世上。为什么要把你的避孕药片给换了,就因为这个。说完了。”

这次,黄蓉确实听进去了,她颇有感触地望着郭靖:“我不是根木头。你对我的好,你的心思,我全懂。郭靖,其实不用你今天说,我早就想好了,这句话你听好,我一定给你生个孩子。”

“我……”郭靖有些意外。

黄蓉接着说:“别劝我。好不容易我才想通,知道吗,昨天一晚上我都没睡着,一直在跟自己商量,我好容易商量通了,好容易劝住自己,你别劝我。我这人耳根子软,尤其在这事上。万一你把我再劝回去,我可就后悔了。”

“你听我说……”郭靖正要说什么,黄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打断了他的话:“求你了,别劝我。”

郭靖想要拿下她捂住耳朵的手,但怎么都揪不开,索性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张精子化验单,伸到她的面前。

黄蓉看见了单子愣住了,一把从郭靖手里将那张单子拿过去:“你这是要干什么!”

郭靖凝视着她,半晌,说:“你想通了,我也想透了。不是怕你生气,来之前我自己就想好了,要不也不会提前准备好这个。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什么自信,活这么大就对两件事有信心,一,专业水准;第二,就是对你的了解。黄蓉,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事业的上升期,女人最黄金的岁数,我不能因为自己想要个孩子,就把你从中毒组组长的椅子上拽下来。我决不。”

“你越这么说,我越想给你生。”黄蓉有些感动。

“你也别劝我,我和你一样,都不经劝。千万别劝。你踏踏实实上你的班,我这身体再挺几年,比现在还能壮。”

黄蓉还想再说什么,郭靖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嘘,就这么定了。我爹那边,我去说。”说完,郭靖轻轻地将那张被黄蓉抢过去的化验单拿回来,小心翼翼地叠好了。

傍晚,已经回到了郭家的郭靖,把化验单摆在了茶几上最明显的位置,然后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上,等着郭立业回家。

没多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郭靖赶紧在郭立业进屋前调整好坐姿,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刚跳完广场舞回来的郭立业神采飞扬地拿着收音机,他一进屋就看见郭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而茶几上放着一张化验单,他过去将收音机放下,把化验单拿了起来,问:“这什么东西?”

“出问题了。”郭靖表情严肃。

郭立业见他这副神情,心里一紧,忙问:“什么问题?”

“换了避孕药也没戏。怀不上,我的毛病。”

“精子?”郭立业看着化验单,立刻傻了。半晌后,他急了,怒其不争地指着单子,“怎么会不行呢?”

郭靖臊眉耷眼,不说话。

“是你不行还是?”郭立业弯着腰,探着身子看着郭靖问。

“不是我不行,是生孩子不行。”

“为什么?”

“蝌蚪们游得不快呗。”郭靖抹了把脸,佯装出一副受不了这个打击的表情。

“它们快不快,这么多年你就一直也不知道?”

“我就结过这一次婚,到哪知道去啊。”

郭立业深吸了口气,又问:“游泳的事情我听不懂,到底怎么个不行法?”

郭靖左右看看,见阳台上放着一颗干南瓜,指着南瓜说:“就像那瓜。南瓜行,南瓜籽不行,种下去什么都长不起来。”

郭立业眉头一蹙,有些疑惑地问:“会不会是地的问题?”

郭靖摇头否认:“不是。种子不行。”

“那怎么办?”

“慢慢调呗。”

“怎么个调法?”

郭靖坐直了身子,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望着他:“首先不能有压力,你别催。没准慢慢就好了。”

郭立业顿时急了:“慢慢,还没准?得多慢?要是调到我这岁数还不行,怎么办?”

正说着,一直没关的收音机,嘶嘶啦啦地放起了广告,一个男声不断应景地重复着:“没有到过大桥医院,就不要破灭生育梦想,只要有一颗活精子,就能做一个幸福的爸爸……”

郭立业火大地走过去一巴掌将收音机打掉了。

俗话说,有什么别有病,尤其是生育方面的疾病,对男人来说,天塌下来都不算事,唯独这一件。郭立业在知道了儿子有毛病后,想着法儿给他补,郭靖家里厨房的橱柜上,被郭立业放了一溜的瓶瓶罐罐,从小到大,按序排列,里面泡着的东西林林总总:甲鱼、蛤蚧、蚂蚁……

他甚至连阳台都不放过,好几串形状可疑的干牛蛋,就那么被郭立业高高地悬挂在晾衣架上。郭靖一回到家就惊恐地仰着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段时日,他已经被郭立业变着花样地补上火了,经常滋滋地往外流鼻血。

实在受不了了,郭靖连唬带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郭立业给劝走了,熟料老爷子刚走没多久,又一条鼻血从郭靖的鼻孔里窜了出来,他赶忙往鼻子里塞了个纸团,对着黄蓉说:“这也就是你丈夫我。换了再任何一个谁,不到半个小时,面对老郭这样的轴人,就算手里端一把上了膛的枪,敢说自己一定就能劝得下来,以后再不用胡吃乱补了吗?”

黄蓉拿着块干毛巾,给他擦着不断冒出来的细汗:“拿夸张十倍的饮食禁忌去吓唬老头儿,说到最后再假装昏厥,这种诈诈唬唬的套路换谁都行。瞅瞅这汗冒的,不是已经劝通了不喝吗?”

郭靖叹了口气:“防不胜防。劝的过程里没防住,老头给凉白开里也泡过老山参了。”

“那些瓶子呢?”黄蓉想起了厨房里的那些林林总总,“拿哪儿去了?可别半夜上厕所再给我吓尿失禁了。”

“放心,都是好东西,我爸怎么可能冲了马桶,全都拎走了。”说到这儿俩人对视一眼,全都想到了一起,黄蓉问了一句:“该不会?”

“全都自己喝了,那得流多少鼻血呀?”郭靖一下子站起来了,他马上往外走去,“不行。宁可扔了也别补出毛病来,我得去嘱咐几句!”

说完,郭靖把纸团取了下来,没了纸团的阻挡,滋——鼻血又出来了。

食补的方法在郭靖的连蒙带骗下,暂且搁置了,但郭立业也没闲着,在小区里听一帮老头聊起针灸有效果,二话不说,拽上郭靖就去了中医堂,密密麻麻的银针扎满了全腿还不算完事,一听说还要扎睾丸,郭靖吓得魂都快没了,拖着那条满是银针的腿飞快地跑了。

医院食堂里,正在吃饭的黄蓉听他说得津津有味,笑得前仰后合,她剥了一颗茶叶蛋,放到郭靖碗里。

“幸亏我跑得快,但凡再慢一点,吃几颗蛋也补不起来。”郭靖胡噜胡噜地吃着面。

黄蓉忍了忍笑意,说:“一会儿吃完,咱俩一起去见你爸。把话都说开了,谎言就像摊大饼,这饼已经没边了,等露了馅,更不好圆。”

“不好圆也得硬圆。这谎肯定得撒到底。放心,不会漏的,反正迟早都要生,等你把组长的椅子坐热了,不也就是坚持个小半年的事吗。”

忽然,黄蓉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直愣愣地望着郭靖,郭靖被她看得有些发蒙:“怎么了?”

黄蓉琢磨着,说:“不对啊,你把我的避孕药换成维生素,换了多长时间?”

郭靖想了想,回答她:“有一个月吗?”

“后来把话说通了,我好像还没换过来,我又吃了多久?”

“什么意思?”郭靖眨了眨眼。

“前前后后一个多月,我一直在吃维生素避孕,不会是真的不会生吧?”

这下郭靖彻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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