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职场 > 小大夫 > 第十二章

第一国医堂一楼前厅,人倒也闹哄哄的。一个写着中药房的窗口,一些人正等着抓药,方子进进出出,药剂师吆五喝六,像个传菜的厨子:“回去一定要用铁锅,随时熬随时喝,戴眼镜那大姐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大点声——都不用忌讳,我不说了吗,随时喝,当茶喝,喝掉了色就再来!”

医托拍了拍四处张望的郭靖:“最里头那个屋子,看见了吗,黄主任就里头呢,去吧。”郭靖还没“道谢”,医托已经转身走了。

按照医托的指示,郭靖走到了一楼最里头一间屋子的门口,这间屋子门口上挂着一块小木牌子,上面写着“专家诊室”四个字。门口一堆人在等候,这里没有自动叫诊的电子系统,秩序有些乱,也分不清谁是真患者谁是医托,一帮患者也不排队,都在门口挤着,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让人有了一种僧多粥少的心理氛围。

“怎么这儿也这么多人?”郭靖从人群后面挤进来。

“挤什么,你得排号。”一个患者不满。

“排了排了,我就是看看。我不着急。”

另一个外地中年女患者相对朴实,也热心:“一个一个来,黄主任说了,今天的义诊都要给看上。”

顺着这个人的话,郭靖往里看去,一个背头银发,确有名医气质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椅子上,他背后的墙上挂着众多锦旗。此时,他面前坐着一个假模假式的患者,往桌上摆了一个锦旗,正在对他诚恳致谢,名医温颜听着。

患者拍拍自己的腿:“……门口的小旅馆住了一礼拜,好容易逮住您。我必须得当面感谢。要不是您那两副药,我连床都下不利索。就这条腿,走路还行,就是不能上下楼,都说是膝盖的毛病,到哪也查不出来,老天爷叫我遇着您,两副药吃完,我都能自己骑车来了。”

“两千八一副药,贵不贵?吃之前你还嫌贵呢。现在来感谢我啦。”假黄彩云腰挺背直,语气笃定,一副国医的派头,边说话边在他腿上按来按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疑的。药吃完,原先的老咳嗽也好多了。”假患者笑容惭愧。

“看病吃药,钱不分多少。你花一块钱,治好了病,这一块钱就花的值。你花一分钱,没治好,这一分钱就浪费了对不对。这药买二送一,一次就相当于你半个疗程,还送你个磁疗枕,划得来啊老乡。”他摆摆手,“效果好就接着吃。那就这样,不要耽误后面的人。”

假患者把锦旗恭恭敬敬地放到一边,千鞠万躬地走了。郭靖看着那面锦旗,若有所思地琢磨着。

紧接着,一个一直在门口和大伙聊天嗓门很高的大姐坐了过去,郭靖伸长了脖子,继续看着。

假黄彩云看着大姐:“你声音可以小点。有家族史吗?懂什么叫家族史吗?”

“大夫上回你给我看过,这些都问过,我是来抓药的,您说要重新开方子……”大姐有些急切。

假黄彩云摆摆手打断她:“你说话声音高,这么半天也没歇着,体力应该很好。但是从皮肤来看,尤其是脸上那片黄斑,以前没这么大吧?往后还会再增大。”

大姐不自觉地摸着脸:“有吗?”

“别紧张,我就是看见什么说什么,病人是你吗?”

“不是,病人在……”

假黄彩云根本不听:“你看,病人不是你,可你也会变成病人。你的斑不能不管呀,我在医学院的时候选修过内分泌,这个也是很麻烦的事情。从妇科的角度看,斑就是疾病的先兆。”

“什么病啊?”大姐有点紧张。

“当然原因很多了。比较常见的是因为长期服用避孕药,你这个年龄要控制一下呀。”

人群里有笑声,大姐很尴尬,假黄彩云一脸平静,低头开药:“苦口良药。胃口先不要太大,先照着两个疗程吃,吃完再来。你不要说话,知道你说什么,别心急,这方子的量不小了。”

郭靖听不下去了:“不小是不小。不过不是方子,是胆子吧?”

假黄彩云和众人循着声音回头看,郭靖已经挤进人群往里走来了:“姓黄是吧,黄教授。我是个小大夫,也不会看全科病,不过从医学的角度,我还是建议你去做个彩超,大医院小诊所都行,主要看看您那副胆囊,胆子太大了。得治。”

假黄彩云看着他:“排号了吗?没排号先等着。别人比你更需要我。所以……”

“所以这是你免费义诊的目的。把我们都蒙来骗来,不管是谁都是那半个疗程两副药,吃完肯定不行,肯定还得再来,挂号不要钱抓药要钱,你拿了提成的钱走人,也不管那些药靠不靠谱,会不会给人留下后遗症,对吧?”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一片哗然。

这时,一个面目可疑的人凑了过来,郭靖眼尖,一只手揣在兜里,像揣着一把手枪,另一只手指着他:“别过来啊,动我我就报警,我这手指头就在110上摁着呢。录音录像我都有。对,别动,听我先说完。我做为同行和这位教授只是切磋一下,你们怕什么?”

“你是哪个医院的?你们院长是谁?”假黄彩云脸色有些难看地问道。

“你们把我从哪诳过来的,我就在哪上班。欢迎随时莅临指导。哪天去的时候记得要预约,咱们其实一样,别看一方治病救人一方,可都挺忙的,时间还真不多。”

假黄彩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门外楼道里,不少患者听见了专家诊室里气氛不对的声音,有人转头看,也有人往里面走,一看究竟。

“你也叫黄彩云是吧?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行吗?全国知名专家,我怎么在网上搜不到你呢?”郭靖语速颇快,假黄彩云想插话总是插不上,“其实我本来不认识你,说井水不犯河水有点不合适,但确实没什么交集。要不是你今天说得多漏得多,把自己的馅儿全给抖出来,走在街上碰上,我还真不会把你当骗子。算了,既然都是义诊,我今天也厚道点,给你几个建议。”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郭靖继续说:“第一,你说面部长斑是疾病的先兆,到底是什么病,麻烦你说出来。别张嘴咿咿呀呀想打断我可就是没词儿,脸上长斑除了最常见的雌激素水平失衡,女性的盆腔炎、子宫肌瘤、精神压力大、神经功能紊乱和肾上腺皮质功能下降都能引发,你知道什么叫肾上腺皮质功能吗?所以要么以后多做功课,要么就别信口胡说。”

假黄彩云一张脸苍白如纸。那位高嗓门的大姐和诸多患者表情各异,很显然,她们都听进去了。

“第二,干这行得有托儿,我理解,可是托儿你们也稍微敬点业,就算不围读剧本,是不是也得提前对对词走走戏呀?好歹合理性得有吧?刚才给你送锦旗那位老兄呢?”郭靖一眼看见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混进来了的托儿,他站在角落里,表情凝重地观察局势。“刚才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啦。你刚才说你不但腿不行,还咳嗽,可身上都是烟味,右手都是熏黄的,呼吸都不好你还抽那么多烟,不好吧?”

托儿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甚是微妙。

郭靖继续:“你说你自己是外地来的,住了一礼拜,就等着当面感谢黄主任,好,又吃饭又住店,还要做锦旗,我先不说你这份心意换成钱有多贵,我是奇怪你的皮鞋,这么黑这么亮,一礼拜了,风餐露宿,这可不是相亲,大哥我就算你心情好刚买的皮鞋,可你那钥匙链上那小区的门禁卡算怎么回事?我替你编,亲戚在这儿住?借住的房子?可你刚才不是说一直在住旅馆吗?自相矛盾啊大哥。第三……”

啪!假黄彩云急了,他站起来一拍桌子,有些失态:“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懂不懂?”

“懂啊,当然懂了,不懂敢来骂?我为我说的话负全责,我敢。你敢吗?别那么瞪着我,我不是你的骗子同行来砸场子,看见我的嘴了吗,因为你骗人,让我挨了打。本来也没想着这么跟你当场较劲,可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关键你要治坏了人,这得担责任啊!还问我是谁,我先问问你是谁?”

众人的情绪都郭靖被拱了起来了,本来想有所动作的托儿看着大伙的情绪和反应,也不敢轻举妄动。

郭靖的嘴很快:“路上我听那个带我来的人讲,说你是首都医科大学毕的业,那咱俩是校友呀,你是哪一届哪一系哪一班哪个专业的?当年的系主任叫什么?男女宿舍楼之间隔着几米远、食堂的后门开不开、热水房里星期几才有热水,你天天把自己开的中药汤当茶喝,保养得这么年轻这么好,肯定还都记得吧?我问你,解剖室有几个门?食堂的楼有几层?说呀。”

假黄彩云尴尬至极,一整张脸都变了。

“还有,你是个大夫呀,还是这儿的顶梁柱,怎么自己都不信自己的医院,桌上还放着外面大药房买的维生素,干嘛不吃你自己开的那副神奇的中药啊?买二赠一,还送磁疗枕呢。”

假黄彩云似乎有些不舒服,额头上已经冒起了细细的汗珠。

“要真是如你所说,节约时间想多看几个病人,要真是义诊,哪怕就光是卖药,也得赶紧把刚才那个从外地赶来专门感谢的人打发走,是不是,抓紧看病啊,时间就是金钱,刚才那大姐多问一句你都嫌烦,对感谢者为什么会那么有耐心呢?除非你们俩是说相声。逗哏捧哏,配合得是好,可就是默契过头了,好几句话你还没说完,他那边就抢答了,好几个字他没说完,你也抢答了,你看你都忘了吧?下次记得好好排练。”

郭靖走到满墙的锦旗底下:“还有啊名医,再给你普及一个常识,国医堂坐诊,一般都是挂号费贵,药便宜,你这免费坐诊免费看病,卖药还是医院的事,你是雷锋吗?最粗心就是你们这墙上的锦旗,一样的标语,一样的格式,一样的字体,这是在搞批发吗?拜托你们能不能稍微专业一点,为什么不去获诺贝尔医学奖呢?”

郭靖看看围观的众患者,挥挥手:“别看啦各位,都散了吧!”

正说着,突然,假黄彩云的脸越来越白,他的呼吸越来越快,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昏厥了。

围观的众人皆吓了一跳,一时间议论纷纷,郭靖也有些紧张:“大伙儿得给我作证,我可没动手啊——”

第一国医堂专家诊室隔壁的抢救室里,之前带着郭靖来到这里的医托,正穿着白大褂给假黄彩云量着血压。

呼哧呼哧,血压计里的水银汞一上一下。量完,他把听诊器从耳朵上拿下来:“血管迷走性晕厥。没大事。”

郭靖在一边看着:“真没事?”

假黄彩云似乎真的好多了,呼吸也平稳了,正在闭目养神,而屋外的患者也都散得差不多了。

“很常见,天气太闷了。你走吧。”医托收拾着听诊器和血压计。

“你看他的手,在抖啊。”郭靖看着假黄彩云在微微发抖的手,好心提醒道,“真的在抖啊。要不给他做个检查吧,你们这儿能做什么检查?”

医托把听诊器往床上一摔,之前曾扮演外地感谢者、说着含糊口音,此时守在门口的托儿很不客气,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对着郭靖嚷道:“走人。姆们这儿不欢迎你。没听懂吗?”

就这样,郭靖在两个保安不客气的眼神下,离开了第一国医堂。

郭靖刚走没多久,假黄彩云就站了起来,忽然,他眼前一阵眩晕,一时间站不稳,晃了起来。没等身边的医托有什么反应,他倏地抱起垃圾桶开始哇哇地呕吐起来。

医托顿时急了,大叫道:“来个人,来人!帮打个120!”

假黄彩云被120一路送进了市医院急诊中心,好巧不巧,接诊他的正是黄蓉,从郭靖口里得知他就是那个骗子后,她一脸惊讶,但既来即是病人,索性他只是假性眩晕,并无大碍。

最终,郭靖报了警,彻彻底底还了他丈母姐一个清白,这件事也算是就此落幕,但郭靖和黄蓉不知道的是,让他们头疼的事,才刚刚开始。

***

黄昏,橘红色的夕阳浸染着白云,放眼望去,一片火红。

还了丈母姐清白的郭靖心情无比愉悦,一高兴就多买了些食物预备庆贺庆贺。出租屋门口的楼道里,他两手环抱着一堆瓜果梨桃、菜肉米面,这么多东西堆在他怀里,已经让他无法看见前面的路,只能用脚探着往前走,黄蓉走他在前头,快步来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半晌后,见门还没开,郭靖在一堆塑料袋子后面叫着:“怎么还开不了啊?是不是钥匙拿错了?”

“就一把呀,怎么开不了呢?”黄蓉依旧埋头开着锁。

“往左拧,你不是往右吧?”

黄蓉往右边拧着:“我是往左呀……”

突然,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一对情侣出现在门口。郭靖黄蓉,还有这对呆在屋里的人,四个人顿时八目相对,同时吓了一跳,先后一齐叫着:“谁啊!你们谁啊!我要报警了!你们谁?你们是谁?”

郭靖看看门牌号:“我们在这儿住啊!”

情侣里的女人把眼睛瞪得更大:“我们也是啊!”男人跟着补了一句,“今天才租了搬进来的!”

“今天?”黄蓉煞是惊讶,“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房东人呢?”

“没有房东,二房东。”

郭靖和黄蓉相互对视了一眼,黄蓉问道:“二房东叫什么?”

“郭立业。”

嘭——!郭靖手里的一堆袋子全部掉到了地上。

出了单元楼,在黄蓉怒不可遏的目光中,郭靖拨通了郭立业的电话。而电话那头的老爷子正在超市里注册新会员,领免费花生油:“对呀,是我转出去的,东西我都搬回去了,搁家呢,放心一根毛线也丢不了。你们上班那么忙,我就没打扰你们,我哪知道你俩谁在手术台上。你看你,黄蓉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懂事了,蜜月不都结束了吗,洞房新居那都是给亲戚们看的,咱家那么宽敞的地方,干嘛在外头花钱住?喂?喂?”

挂了电话,郭靖提着那些买的东西,一路小跑追着黄蓉:“生气生气,必须生气,换了我我也有烧房子不过了的心。太过分了,我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过分,我要是换了你我连上门打老头的心都有。可这不是爹吗,还是亲爹,这要是后的继的干的也就算了,偏偏遗传投胎DNA我就跟着他姓了郭了,黄蓉你先等等,我这胳膊都快断了……”

黄蓉一下子站住了,郭靖一个急刹车,差点撞上她:“我也没想到,但凡有所预料,我拿把刀站在门口,他敢靠近一步我就割自己的腕。”

黄蓉怒火中烧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是,之前他是提过,但我真没答应过,骗你我比王八蛋还多一蛋,我没那么混蛋。老头有老头的意思,他来北京多少年,为什么就买那一套房子,除了没钱,也为儿孙绕膝,凑在一起热闹……”

“热闹我也不干!”黄蓉终于开口了。

“我也不干呀,打死我都不干,年轻人不能和老年人住在一起,要不分分钟都是鸡毛蒜皮的大事,我还没傻到喜欢天天给你们调解婆媳矛盾的份上,电视上那些戴着面具撕破脸的节目我也看过,咱不干,想办法,你给我点时间,行不?”

黄蓉一脸颜色地盯着他:“多久?”

“一宿。”

“这一宿去哪?”

“酒店,大酒店,今天也奢侈一把,五星级,你挑。”

黄蓉咬牙切齿:“你先去把床单被套都洗了,我有洁癖我不去。”

“要不,回你姐家?”

“没脸。”

“那咱去哪儿呀?”

最终,黄蓉万般无奈地回到了医院,住进了值班室,而郭靖则老老实实地回了郭家,答应了黄蓉一宿解决,就言出必行,必须解决!

回到郭家已经是夜里十点了,郭靖一进屋就见郭立业正拿着一把漏斗,把领回来的花生油挨个分瓶储装。郭靖一脸不高兴地往沙发上一躺,双手抹了把脸,正要说话,郭立业抢在了他前面开了腔:“多大个事,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回娘家了?”

“怕丢人,不敢回去,住值班室了。”

郭立业目光笔直地盯着漏斗:“这也就是你媳妇,搁我媳妇,天大的事也得跟我回家来。”

郭靖一听急了,从沙发上猛地坐直了身子:“爸你是不是嫌事不大还要拱火呢?这要不是黄蓉,没准我俩就闪婚闪离了你知道吗?”

郭立业努努嘴:“最多吵个架拌个嘴,要真离哪那么容易。因为个房子就不过了?那这婚姻的基础也太脆弱了。三只小猪盖个房子,老狼来了吹口气就倒了?”

“您要这么说我就睡了。”

“那你说,我不睡了,我听你说。”郭立业转过身看着他。

“我……”郭靖刚准备开口,郭立业就指着抽屉打了个岔,卖惨道:“哎你帮我递一下血压计,这两天不知道怎么的,我觉着又有点上头了。没准也是累的,给你搬家一搬一天,床单被褥,针头线脑,大的小的一件件我都得过数,垃圾桶也给你背回来了,还得和搬家公司砍价,行了你说你的。”

“我就说呀……”

郭立业继续卖惨:“差点忘了还有心率的事,这几天也有点不齐,比平时快,快不少,《动物世界》上说新陈代谢快的动物死得快,是不是真的?行了你说你的,你看着我干什么,说呀?”

郭靖喟然长叹,手干脆地一挥:“不说了。再说下去您心脏病都得当场犯了。您老弄完这些油瓶子赶紧去睡吧。”

“你呢?你还不睡?”

“睡,当然睡。睡着了做个梦,等醒过来我还在租好的房子那儿,时间又回到昨天了,我班也不上,哪也不去,我看着我的门,您就是拿着炸弹也休想进去。”郭靖心力交瘁,言语里都透着悔不当初的劲儿。说完,起身往卧室里走去。

“我知道你怎么想,倒了大霉投了个不着调爹的胎。”郭立业嘴上说着话,手上又继续开始了分油的动作,“我也没闲到不干活就痒痒的犯贱时候,一个月那么多租金,白扔了可惜,省下钱给你买房子,以后凑首付,我给你添一半。”

已经走到卧室门口的郭靖,一下子站住了。

郭立业继续说:“那些没打招呼借了你们的钱,都在股市里头,你爹精明一辈子,不能白白割肉,等曲线一起来,连汤带肉都给你。”

“这话早点说,我不就把媳妇带回来了吗?”郭靖明显心情有所好转,话音都不一样了。

“我哪知道你那么窝囊。得改。韩浩月可以,你不行,咱家保持有一个窝囊废的配置就够了。”

郭靖摸摸下巴:“那我还就不去哄她了。三天之内,叫她自己乖乖回来。”

郭立业冷哼一声:“吹牛逼你倒是随我。”

打脸来得太快,第二天中午,郭靖就带着一堆饭菜跑去了急诊科值班室,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挨到傍晚下班,总算是借着郭立业生日的这个借口,把黄蓉给哄回了郭家。

华灯初上,整个城市都被灯光簇拥着,车水马龙,流光溢彩,这是即将到来的夜幕带来的最炫目的礼物。

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黄蓉捧着一只面粉蒸的大寿桃走在前面,郭靖提着一个生日蛋糕紧跟着她,一边走,他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老头迷信,轻易不过寿,怕惊动了阎王爷。说底下要是不查不看,判官那边一马虎,他还能多活十几年。所以三年才吃一回生日蛋糕,天大的事,今天也不说了,都顺着他。”

“明白。就算把我姐家的房子也租出去,我也笑脸相迎。”黄蓉直视着前方,看都不看他,面不改色地说。

“冷嘲热讽可不是咱家的传统。敢不敢打个赌?”

黄蓉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向他:“赌什么?”

郭靖小心翼翼地提着蛋糕:“我爸怎么跟你说房子那事。你输了你就搬回来住,我输了我跟你一起去住值班室。敢吗?”

“不敢。我脑子没你灵,不敢进你这圈套。”

“哪有圈套,你可以先挑,你先说。”

黄蓉想了想,说:“照你爸的习惯,肯定会嘴硬到底,打死不认自己错了。信不信?”

郭靖狡黠一笑:“行。那我就赌今晚老头肯定会跟你道歉。”说完,二人加快了步子,往右的岔路口一转,一同进入了郭家所在的小区。

一进郭家,准女婿韩浩月就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可口佳肴,正和郭家父女等着郭靖二人。见二人进屋,三个人慌忙招呼着落座,然后这个小型的生日聚餐就这么开席了。

酒过三巡,坐在上首的郭立业戴着一个蛋糕店赠送的有些可笑的纸帽子,端起酒,看看左边的郭郭韩浩月,再看看右边的郭靖黄蓉,颇有感慨:“我干了。”

他一干,其他四个人也跟着干了。

韩浩月一直拿着酒瓶,准备添酒,郭立业从他手里把瓶子接过来,起身拿过黄蓉的酒盅,给她倒酒,谁劝都劝不住:“坐下,都听我说。黄蓉,把酒端起来。”

在四个人面面相觑中,已经有些微醺的黄蓉依言将酒端了起来。

郭立业看她端起了酒盅,这才开口继续道:“六十多岁的人了,不能不懂道理。为什么要把你的房子转租出去,这事我得给你个交待。”

黄蓉刚想说话,郭立业用手一拦,接着说:“这杯酒向你道歉。别拦别站起来别说话。就算我是你爹也不该先斩后奏,这事确实是我不对,必须道歉。”

郭立业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坐下来:“你们吃,我说。你们手里这筷子,都是新换的啊。郭郭说我太抠了,一筒筷子从青春期用到更年期,还在用,说你来了肯定嫌弃,全换了。郭靖说你闻着油烟味呛鼻子,我把厨房里买了根新的软烟囱,接好了。怕你嫌热,空调的氟利昂我和韩浩月刚刚也都加上了。”

“爸……”郭立业这番话听得黄蓉是又感叹又感动,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只好也将酒盅里的酒一口干了。

“爸老了,你们年轻,我知道咱们有代沟,我全能改,这沟我肯定能填满。你们周末睡懒觉,我醒了我也憋着。你们夜里不早睡觉,给我买个游泳的耳朵塞就行。”他说得特别诚恳,“单位再好也是单位,回来住吧,实在不行先试住一个月,不满意了你再搬走。郭郭马上就嫁人了,过不了几天就婚礼了,说句难听的,老了我一个人死在家里,你们谁都不知道。”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黄蓉,黄蓉被架到了这一步,不说不行,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为难地看着大家。

郭立业一声唏嘘,接着说:“这也是你妈的意思。她又给我托梦来着。她说,你要是还生气,她就自己去劝你。”

说完,他又站了起来,左右手各捏着一盅酒:“我一杯,你妈一杯。我替她全喝了。”他将两盅酒都放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黄蓉见这架势,慌忙也给自己的酒盅满上,郭立业看见黄蓉也端起酒盅,让郭靖拦:“拦着她点儿。黄蓉不行你就别喝了,都好几轮了。你行不行?”

黄蓉已经完全被感动了,从开席到现在,她也喝了不少酒,脸有些红扑扑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别说是我了,这就是我姐也得喝。喝完了也得住下。爸你给我满上,再满点,茶七饭八酒十分再满点……”

她拨开郭靖的手,端起酒杯:“以前都是我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值班室以后我再也不住了,回来给您端茶倒水,下半辈子您就是我伺候了,干了。”

说完,她一仰脖,眼也不眨地将酒盅的酒一饮而尽:“以后顿顿陪您喝酒。”

郭立业喝得不少,高兴,他端起酒盅正要又喝,突然停住了。他把酒盅往桌上一放,走到柜子前面,一个接一个的拉开抽屉和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金灿灿的项链,倍儿粗,上面泛着时间的光泽。

他把这根项链放到了黄蓉的面前,郭郭和郭靖见他这个举动,没有说话,相互对视了一眼。

郭立业指着项链,对黄蓉说:“祖传的。郭靖他妈临死的时候交待过,找了靠谱的儿媳妇,拿出来。我这儿子闺女都不如你。他俩都憋着出去住呢,别看我老我都知道。黄蓉,接项链!”

黄蓉下意识地看看郭郭。

郭郭慧心地点点头:“传儿不传女,我知道。”

生日聚餐结束已经九点多了,等韩浩月回去,郭郭入睡,他们全部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然而小区周边的声音却比白天都嘈杂,热闹非凡。

隔壁卧室的郭郭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愈来愈响,还有几次打得差点背过气去;客厅里的郭立业起身上厕所,虽说蹑手蹑脚,可还是险些被绊倒,小凳子叮叮当当摔到了一边;楼上还没睡的孩子在疯跑,楼下小狗乱叫;窗户外头,除了嗷嗷直嚎的知了,还有隔壁邻居开着窗户看电视的声音,八三版的《射雕英雄传》里,翁美玲正在用国语配音没完没了地呼唤着靖哥哥;一楼之隔的单元楼下,小区的下水道坏了,施工抢修,通宵达旦……各类声音糅杂在一起,声声入耳,喧闹非凡。

黄蓉脖子上戴着一根金灿灿的金项链,一脸呆滞,她和郭靖一样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

铿锵有力的《铁血丹心》歌曲断断续续地传来,黄蓉绝望地看着天花板:“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看这种老片子?”

“是不是知道咱俩今天回来了,特意配合一下?”

“那我是不是还得去敲开门感谢感谢人家?”

“要去我去,你赶紧集中注意力数羊。实在不行数数我的头发也行。抓紧睡觉。要不我给你唱个摇篮小曲儿吧?”

黄蓉看看他的脸,叹口气:“你也不容易。我理解,老头我也能理解。我也不是抱怨不是矫情,可我得睡觉吧,明天还得值班,从早晨顶到天黑,看病的时候走神打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说怎么办啊?”

“穿衣服。咱去宾馆。”

黄蓉努了努嘴:“一天住宾馆,不能天天住宾馆吧?”

郭靖想了想,起身穿衣服,下了床:“等着。”

“你干什么去?”黄蓉叫了叫他。

“找枪。我先出去把树上的知了怼下来!”

皓月当空,夜色里的小区,除了偶尔的几声蝉鸣,真的安静了下来。

渗着月光的卧室里,一片静谧。郭靖打开门,走了进来,冲黄蓉比了个手势,已经在耳朵里塞了好一会儿棉花的黄蓉看着他的动作,明白了,她把棉花揪了出来,听听,看看,四周真的没什么声音了。

“什么情况?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呢?”黄蓉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说了有枪。拿把枪我说句话谁敢不听?”郭靖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

哪里有什么枪,不过是他把窗户严丝合缝地用透明胶带封紧,轻手轻脚地把郭郭的枕头抽走,将自己的新枕头塞到她头下,高枕无忧,郭郭再不打呼噜了;而后,转身自己仿制了金庸的签名,送了隔壁正在看电视的小伙子一套《射雕英雄传》的“签名”丛书,小伙子欣喜若狂把电视按下了暂停键,废寝忘食地看书去了;接着他又把自己的一个旧款手掌游戏机递给了楼上正在玩球的孩子,孩子抱着游戏机趴在被窝里,玩得不亦乐乎,不跑了;再来,他把一根骨头放到狗窝门口,小狗啃着骨头,也不叫了;最后,他和一楼之隔的几个修下水道的工人交涉,告诉他们楼上有孕妇和要吃奶的婴儿,工人们离开了。

房间里,瞬间就一片寂静了。

黄蓉听他说完这些,一脸崇拜地看着郭靖:“靖哥哥,你真棒。”

“蓉儿,别这么说。你可以再肉麻点。”

“我就喜欢你这副不要脸的劲儿。离我远点。你干什么?”黄蓉嗔笑着,正说着,郭靖已经爬到了她身边,两个人的脸距离越来越近,安静的卧室里,仿佛能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呼吸越来越快,眼看就要吻到一起……

“黄彩云!”隔壁的郭立业突然大叫起来,一墙之隔,清晰可闻。

他显然是喝多了,哇啦哇啦地说着梦话:“我怎么啦,我干啥事都是为孩子好,知道你在背后嘀嘀咕咕嫌三吵四,黄蓉到头就得回来,我儿媳妇我说了算,著名专家怎么地,老子照样不尿你!”

黄蓉一轱辘从床上坐起来,一脸崩溃。

***

“嘀嘀,嘀嘀……”闹钟发出清脆的响声。

郭靖哗啦一声将窗帘拉开,黄蓉睁开眼睛一看,他正手忙脚乱地穿衣服:“起床了黄副主任,抓紧吃饭,要不赶上堵车又迟到,你姐得骂死我!”

“又没睡够。今天又得一天的门诊,熬死我算了。”黄蓉睡眼朦胧地坐起来,顶着两只熊猫眼。

郭靖过来给她穿衣服:“咬牙咬牙,坚持十个小时就又下班了。今天晚上再不会像昨天那样半夜搬家挪窝了,听话听话,赶紧穿衣服起床啦!”

原来,昨天半夜他们最终还是因为受不了各种突如其来的噪音,连夜回到了黄家,躺在了黄蓉梦寐以求的床上。

“吱呀——”黄蓉卧室的门被郭靖打开了,他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往客厅一看,餐桌上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红白黄绿黑,五谷杂粮粥,小青菜小豆丝。

吴汉唐和黄彩云正坐在餐桌前,一齐静等着他们这对小夫妻。

在郭靖后头出来的黄蓉走得比他快,一屁股坐到桌前,开始吃了起来,嘴里吃的东西太多,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吃好吃。这个你爱吃哎郭靖,昨天半夜你不都喊饿吗,抓紧的。”

郭靖小心翼翼地坐下:“不好意思起晚了。明儿我做饭啊姐夫。”

黄彩云平静地喝着一碗白粥,没有言语。

“好啊。听黄蓉说你现在厨艺也大有精进,近吃者胖,你们俩的脸好像还真都圆了。”吴汉唐给大家舀汤盛饭。

黄彩云立刻接着他的话用疑问的口气反驳道:“我怎么觉得黄蓉瘦了?”

郭靖和黄蓉只顾着埋头吃饭,没吭声,也不敢啃声。

黄彩云端起粥碗,喝了一半后,继续说:“天天住值班室,吃食堂,就差端个碗啃泡面了。这是结婚以后该有的生活吗?”

“食不言寝不语。子曰的。先吃饭。”吴汉唐一如既往地平心静气。

黄彩云放下粥碗:“我没孔子那么多时间,只能抓紧说完。昨天回来也好,租好房子之前,你俩哪也别去了,就住这儿。”

这下,郭靖和黄蓉吃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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