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归来深吸一口气，从小听多了妖魔鬼怪的故事，乍一听闻身边都不是人，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意外与好奇。
既然所长大大方方的说整栋楼都不是人，她作为唯一一个能上楼混迹妖鬼中的人类，自然要把事情打探清楚。
“既然在金座上班的都不是人，还把刘琉和宋南安招来干什么？当储备粮？”她话问的难听的很，赵一狠狠给她翻了个白眼。
“当然不是！”
“我们有很多要和凡人接触的地方，加上还有很多小妖小鬼会来报案，自然需要个文书在楼下接待。”
“楼上每个办公室里都有妖，但凡收敛些，装个人模人样的不成问题。”曲归来合理怀疑，这些妖怪都是故意在她面前漏洞百出。
“你懂什么？”赵一满脸写着她不懂事，“他们那些大妖怪，岂是能屈尊见凡人的？咱们的体制存在就是有意义，是非常必要的！别以为我们全部来吃闲饭，都好好的干着活呢。”
曲归来简直匪夷所思，“所长，您数过楼上多少间办公室吗？”
就她今天见到的妖怪们，没有一个正经干活。
牛勤劳拿着大把的公款研究菜式，孔彩凤的坐在办公室里梳妆打扮，龟丞相老神在在的发呆，没有一个妖怪有正事。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一层的刘琉。
赵一摇摇头，长叹一声，看着格外心累。
孺子不可教也。
他用一种傻子没救的眼神看向曲归来，“我还是得好好和你解释一下金座里的妖怪们。”
曲归来坚信自己的智商正常，于是赵一那个眼神，变得特别侮辱她。
“您说！”暗暗握紧拳头。
赵一缓缓道来，“人间有人间的律法，可是凡人无法惩罚有妖力的妖怪们，于是妖管局就诞生了。它是专门为处理走偏门的妖精为祸人间而生。局里的妖怪们当年都是一方霸主，只差一点点就成神了，好多地方甚至都有香火供奉它们，有信徒的。大人物们肯纡尊降贵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很不错了，怎能天天见凡人和小妖小怪呢？再说了，这对那些小妖怪们也不好啊。”
“怎么不好了？”
赵一斜眼睨她，“你乐意天天见你祖宗？”
……
“还有，别老揪着公款说事儿。妖管局的钱都是大妖们挣的，没有浪费纳税人民的血汗钱。”
“它们会挣钱？”曲归来拔高了音量，不太敢相信。
赵一真是恨铁不成钢，“小曲啊，你这个脑子，当真是不太行。”
“没吃过猪肉，你也没见过猪走路？虽然神话传说大多时候不太准确，可多少还是有点可取之处。大妖怪们还要挣钱吗？活那么多年，当年随便攒点，随随便便不能吃个你们凡人的几辈子时间？”
“而且妖怪们还会上供，尤其最近这几十年，经济快速发展，小妖怪们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上供勤劳的很。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它们爹啊娘啊爷爷奶奶，认的相当真诚。你不得给长辈花点钱？”
花点钱？
这是花点钱吗？
据说最为节俭的牛勤劳一年研究菜品的花费在七位数以上，所长，您的手头还真大方啊。
也罢，待遇高对她来说又不是坏事，她忿忿不平个什么劲？
见曲归来逐渐平静接受，赵一把手上的材料交给她。
“今天晚上和钱二走一趟，把这个自杀的冤魂带走。”
“带去哪儿？”曲归来问了一句很煞笔的话。
“当然是带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接话的是钱二。
“作孽如此深重？”曲归来惊了。这样的恶鬼，让她去收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一个不好，她小命搭进去啊。
“……所长，我刚刚上班，就让我对付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是不是不太好？”
钱二嗤笑一声，“什么不太好？自杀的胆小鬼，好抓的很，没啥本事，你还能去十八层地狱一日游，日子美得很。”
“没啥本事，怎么把自己作下十八层地狱的？”曲归来反问。
赵一给她解释了半天，实为心累，挥挥手，把杵着的钱二招上来，“你给她解释，熊孩子，给我整的累。”
她才不是熊孩子！
正欲反驳，却被赵一鼓起眼睛瞪了一眼，“不许说话！你比我小几百岁呢，问问问，就知道问！年轻人，懂不懂什么叫做少说话多做事？啥都要刨根问底，净给大人添麻烦！”
“钱二，你说！”
矮墩墩的钱二手上捧了本古卷，一根红色的毛笔在上头勾勾画画，头都没抬的解释道：
“自杀是大罪，每个人的一生被上苍判的再如何不堪，都是完整的。一旦自尽，等于把上天对他的判命从中斩断，是对天的大不敬。而且人的生命，本就是来自天道的祝福，你将这段祝福舍弃，是背叛了天。”
“是你选择不要生命，于是天道便收走属于你的轮回。自尽之人下十八层地狱，几乎永世不入轮回了。”
“几乎？”曲归来头顶跳出一个问号，地府的条条框框不都界定死了，怎还留点余地？
钱二“哦”了一声，面无表情，“要是能干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比如说他能拯救地府、维护人间、稳定三界秩序啥的，再次转世成人希望还蛮大的。”
……除非他是孙悟空，不然悬了。
赵一接过他的话，说道，“别光为了凡人感叹，你不知道妖精变成人身有多难。”
“并不是每个妖精都像你们凡人想的那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大多数妖精化成人身后，只是有个人的身体，依然秉持着它们的本性。就像野草成精之后，虽然有一具人的身体，可人被踩一脚会死吗？会受重伤吗？不会，但它们会。”
“懵懵懂懂的妖怪们修炼成精，几乎是一段加速死亡的路程。世上没有那么多的神兽异兽，更多的大妖，是从小妖怪开始，一步一步，慢慢成长成大妖精。从修炼开始，历经雷劫修成人身，成人之后，再次从零开始。人类少了从妖到人的那一步，直接能开始修炼，已经够让其他物种羡慕了。”
“妖精要与天斗、与妖斗、与人斗。妖成人是逆天而行，天道不允。妖精们又会互相觊觎彼此的灵力，为了一点修炼的机会开始厮杀。”
“而人呢？”赵一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落寞，更有些感同身受的悲凉。
“斩妖除魔这四个字你听的少吗？你是个现代人，所以觉得妖怪很酷炫，才会认为妖怪都很潇洒。可现在的条件，也成长不出大妖。金座里那些大妖们，无一不是历经无数厮杀，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还不够。”
“从洪荒远古走到如今，这么漫长的岁月，都无法让它们成神。它们卡在了成神前的最后一步。因为天道不允许，它们还差了一点连他们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机缘。于是又是无穷无尽的等待和摸索。你回忆一下听过的故事，有多少凡人白日飞升？历朝历代，隔三差五。在你们神话传说时代之前，那段连一星半点的记载都不曾留下的岁月里，金座里的这些妖怪们就开始修炼了。它们开始的时代，能追溯到你想都无法想象的远古。”
“可也有妖精们修炼成仙的故事，修个千年……”曲归来想争辩几句，却被赵一挥手打断，“那是假的。总得缓解一下妖和人的矛盾，提升一点妖精在凡人心中的印象，所以给编了点故事。骗骗凡人，顺便骗一骗新来的妖精好好修炼。”
“要是总修不成仙，现代妖心浮躁，难免剑走偏锋。更糟的是，还会妖道崩塌，”
见曲归来不甚理解，还好心解释，“哦，就像是精神崩溃。一直干一件事，总也不成功，可不得崩溃吗？”
别看金座里的妖精们脾气好，一个个可都踩过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成神之路。只是看着不着调罢了，骨子里的韧性和蛮横，藏的可深着呢。
听完赵一和钱二的解释，曲归来脑子里只能闪现出四个大字：
“活着好难”！
“可这不是不公平吗？凭什么上天判什么命，我们就要遵从？我们的命数，为什么不能由自己掌控？”曲归来沉思，说到最后，似是带了一点愤慨。
钱二抬头，不解的看她，“凡人也可以逆天改命啊，妖怪修炼就是逆天改命，老天爷不是给他们留活路了？只不过难一点罢了。世上千千万万的物种，只要有逆天改命的胆子，跨过老天爷给你设下的那道坎，日子不会差。你看咱楼里那些个妖精，别总认为他们没能成神可怜兮兮的。这天底下谁不对他们恭恭敬敬？成神之后的好处我老钱看来，已经没多大意义了，估摸着他们也就是执念放不下，才卯足了劲钻研。”
“好处不大？”赵一嘴角抽抽。
钱二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他们现在照样能天上地下到处跑，无非是一个封号，能更让人瞧得起罢了。要放我身上，我巴不得不要那劳什子的神号。自由自在的日子多好，非得让人管着。”
赵一胸口一堵，“看看你这低下的思想觉悟！难怪干了几百年只能干个低阶阴差。照你这想法，成鬼仙这条路，你上下前后左右求索都不得！”
“你觉悟高，不也就是个所长？”
“你！”赵一拍案而起。
接下来，境界不同的两鬼唾沫横飞开始激情对喷。
曲归来默默坐回座位，努力降低存在感。神仙打架，她一个凡人，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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