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赵景德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国……国公爷，您饿了吧，这一路上都没认真吃过饭，趁现在快吃点东西吧。”
谢琰扫了一眼案托上的几盘清素小食，嗤笑一声道：“不是说粮食短缺吗，怎么还有糕点？”
赵景德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回道：“您……您别听李将军说的，虽然现在这里粮食是不丰裕，但您的口粮不至于短缺，这些虽不及您在京城吃到的，但好歹也能填饱肚子……”
“哼。”谢琰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赵景德猜不透主子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愤愤道：“国……国公爷，您是镇国公啊，是圣上亲自派来的，李将军以下犯上，其罪当诛，您不打算追究了吗？”
国公爷自出生到现在从未被这样对待过，真不知道今日为何忍下这口气，他又是如何忍下这口气的呢？
谢琰随手拿起搁在案上的书卷，漫不经心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念在他心系百姓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
“唉，”赵景德叹了一口气：“国公爷就是太心软了，若换了别的权贵被这样羞辱，早就跳脚了。”
心软？谢琰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不知不觉中牵起了一个弧度。
“景德，我来此地只是替圣上办事，办完便可回朝复命，和其他人不必多费口舌，明天一早使者会出发去和北戎谈判，同时我方也要收兵停战。另外，所有士兵、将领、官员的信息登记簿我都要过目，辛苦你明天去府衙跑一趟了。”
“属下遵命。可是国公爷，那李大胆明显和我们不对付，要是……他不肯收兵怎么办？”赵景德领了命，犹豫再三后还是把疑问问出了口。
“由不得他。我有圣上亲赐的印信，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起，我便拥有此地的最高决策权，”谢琰放下书卷，转头冷笑道：“谁敢抗命？”
当晚，寂静的夜色中，“嘎吱”、“嘎吱”的木板摩擦声显得尤为刺耳，几辆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官道上，而这些正是被快马加鞭的谢琰一行人远远甩在身后的和谈“礼品”。
在这些马车中，最后一辆尤为特殊，因为里面并没有放着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坐着六个美丽的少女。
“呜呜呜——”
少女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车内传来，为原本宁静的夜晚平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行了，别哭了，烦死了！”一个看起来年龄大一些的女孩向身边哭个不停的小女孩吼道。
“姐……姐姐，我……我想回家，好想回家……呜呜呜……”小女孩被姐姐一凶，反而哭得更加伤心。
“回家？你还有家吗？”被小女孩唤作姐姐的那人没好气道：“怪就怪咱爹没本事，着了人家的道，不仅自个儿丢官丢命，还害得全家上下受折磨……”
“姐……姐姐，不要这样说爹爹……”小女孩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反驳姐姐。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噙着泪愤恨道：“要不是他没用，我们姐妹用得着被当做礼物献给北戎人吗？我到时候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让那帮禽兽碰我分毫！”
“姐姐……不要……”小女孩被她的语气和表情吓得眼泪都收了回去，她呆呆地望着身边的姐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突然间落到这个境地。
“好了，好了，”坐在马车门口的一位绿裙少女安抚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哭了，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命吧……”
白心芷抱膝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一动不动的，对外界的任何动静都毫无反应，看上去就像一尊精美的瓷娃娃。
渐渐地，夜色深了，小女孩的哭泣声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停止。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少女们也渐渐低下了头，进入了梦乡。
“咔嗒”原本静谧的夜晚突然间多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白心芷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睁开双眼，看到马车里的其他人还在睡梦中。
听错了吗？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白心芷缓缓伸出手，探向马车的窗帘。
就在她掀开帘布的一刹那，一只箭直直地朝她的面门射来！
白心芷大脑空白了一瞬，本能地向右偏了一下头，箭矢擦过她的脸颊，钉在了她身后的马车壁上。
“咻咻咻”紧接着又有更多的箭支从四面八方朝马车射来。
白心芷一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左闪右躲，一边用干哑的嗓音嘶吼道：“快醒醒！”
睡梦中的少女们纷纷惊醒，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险境一时显得手足无措，她们疯狂地尖叫着，蜷缩着，惊恐地抱在一起。
“姐姐！姐姐！”小女孩哭喊着去拉扯身旁姐姐的袖子。然而上一秒刚要将她揽入怀中的姐姐下一秒却被利箭贯穿胸口。
鲜血顺着箭头汩汩流下，染红了地板，喷溅的血迹沾了小女孩满脸。
她呆呆地怔在原地，手臂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眼睁睁看着被箭射穿的姐姐僵硬地倒在自己身上。
“啊！杀人了！”
“救命啊！”
车内其他人见有人被射中，更加疯狂地尖叫起来。
在利箭穿梭声中，车厢沦为了囚笼，车内每个人都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快趴下！大家快趴下！”白心芷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边匍匐在地上，艰难地向车厢口挪动。
只可惜车内的其他少女都沉浸在惊恐中，极少人能听到她的呼喊，更别提照做了。
随着各方面射来的流箭越来越多，尖叫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平静，车厢壁上徒留下几滩醒目的血迹。
白心芷趴在地板上，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马车外已不见车夫的身影，被流箭射中的马匹疯了似的向前狂奔。正待她还要仔细向外看时，几只箭突然齐齐朝她趴的一角射来。
不好，被发现了！
白心芷连忙放下帘子，向后连打了几个滚，躲过了一劫。
现在她还不想死，她还想弄清这些射箭的是些什么人，究竟是谁要致她们于死地。
马匹还在不停地向前狂奔，车厢的颠簸越来越剧烈，白心芷贴着座位紧紧地趴在地上，咬牙忍住颠簸带来的眩晕感。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被箭射死，也要被颠死，必须要找机会跳下去。
渐渐地，乱箭穿梭车厢板的声音停止了，没有箭再射过来。
他们走了吗？白心芷默默地想。
想逃就趁现在。
白心芷爬到车厢门口，掀开帘子准备跳下去，可就在她刚刚踏出车厢的时候，马车车轮好像硌到了什么东西，整辆车突然大幅度地抖动一下，向侧方翻去。
白心芷措手不及地被掀下车，直直地摔了下去。然而她的后背并没有预料之中地接触到地面，而是无止境地往下坠去。
原来，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行驶到了悬崖边。
白心芷眼睁睁看着上方的马车随自己一起坠入深谷，她闭上眼睛，感受到身体在急速地往下坠，感受到耳边的风在呼呼作响，像刀子一般刮着自己的脸庞。
身体好像被树挂住了几次，树枝划过皮肤，火辣辣的疼痛从全身传来。
大脑空白了几秒之后，白心芷感到背部陡然受到了猛烈的撞击，紧接着五脏六腑都随之震动，感觉整个人被生生撕裂开来。
她耳边嗡鸣，血气上涌，眼前一片漆黑。鲜血从耳、鼻、口缓缓流出，然而她却渐渐失去了知觉。
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脑海中竟有了一丝清明。
若是换了凡人，此刻早就已经粉身碎骨了吧，白心芷心中哂笑，女娲娘娘，这就是您要我看清的事情吗？可惜啊，我再也没机会去追究真相了。
看来，命中注定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老天说要三更回收我就绝不会拖到五更。
也罢，凡间的任务也没完成好，且待我回天上赎罪吧。
脑中的最后一丝清醒也渐渐消弭了，白心芷的外形逐渐有了变化，慢慢地，满身鲜血的少女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躺在原地的，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狐。
寒鸦哀嚎着掠过上空，翅尖划过林间浓雾，徒留下一片清冷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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