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夜雨时 > 第9章 匕现

天空滴滴答答下起了雨,打在脸上生疼,冲进眼里,模糊了黑夜里的视线。

        雨声盖过了打斗的响动,血液迸溅的一瞬,便与雨水融到一处,消磨了惨烈。

        似是下了决心,要将这里的一切冲刷干净。

        “不走!”这话落在凤语棠耳中是像赌气,可在乐玖这边却是一种承诺,又或者说,是在弥补多年前的缺憾。

        凤语棠自是不知乐玖心思,打趣道:“这时候就别想着任务了,我不用你保护。”

        凤语棠抬手挑开了眼前长剑,执剑向前,手起刀落,白进红出,并未溅出多少血。

        乐玖不再理会,专心对付着眼前这些难缠的人。

        乐玖原是知晓凤语棠功夫不弱,只是今日一见才知,放眼整个焰笙门,无人能出其右。

        落雨如柱,不多时,院内只余二人。

        雨水顺着衣衫垂下,冲淡了血迹。

        今日若不是为了救乐玖,凤语棠断然不会被刺这一剑。

        伤在肩膀,伤口深的狰狞,凤语棠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便急着赶回焰笙门。

        乐玖紧盯着凤语棠,二人之间不过一丈远,对方丝毫没有防备,只要一剑,他,必死无疑。

        乐玖握着长剑,一步步逼近,只要一扬手,凤语棠便会和地上躺着的所有人一样,失去生气。

        乐玖目光定格在凤语棠的喉咙,四周都静了下来,她甚至觉得,可以清楚地听见脉搏跳跃的声音,只要一剑,鲜血会从喉管里迸裂,即使溅到脸上,也会被雨水冲刷干净,一刻都不会逗留……

        脑海里预见的那一刻,乐玖手上突然卸了力,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上来一股逆反。

        她想起叶落秋的嘴脸,不可抑制地生出一阵恶寒。

        她讨厌受人摆布,即使依照叶落秋的方向走,是得取名簿最快的途径,可眼下,她觉得,叶落秋就像是牵住她手腕的一条线,抓着她,像傀儡一样,成为他手中的一柄快刀。

        她看着眼前人,想起方才那声‘快走’,她突然觉得,或许站在凤语棠这边胜算更大些。

        叶落秋什么的,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吧,毕竟,他才是蚍蜉。

        春日的雨凉,落在脸上,冻成了惨白,乐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气甚为平淡,“你的伤口连药都没有上,只是草草绑住止血,外面还下着雨,你要去哪里?”

        只是凤语棠愣了一瞬,才冷道:“刚刚那些人你看不出来吗?!是你们定鹤司的卫令!”

        乐玖面色不改,甚至露出一抹疑惑,“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凤语棠打量了她片刻,眼睛扫过手中长剑,似乎在考量着什么,“一定是叶落秋那个老狐狸藏不住了,故意支开我,你在这等着,等门中乱事平息再回去。”

        待上了马,又回头道:“或者,就此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连凤语棠自己都没察觉,他说这话是竟是掺了几分别的情绪在里面的。

        又是焰笙门,又是让她走,又是一样的大雨。

        只是现在走,还不是时候。

        乐玖跟着上了马,剑鞘在马上拍了下,“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只是她去的方向是焰笙门。

        凤语棠追了上去,还没等开口,便听见乐玖道:“又见面了。”

        “……”凤语棠突然觉得眼前人有些无赖,“这是回焰笙门的路。”

        乐玖看着回焰笙门的路,笑道:“我也没有其他去处了。”

        反叛是从南院开始的,厮杀声宛若惊涛,盈充漫天。

        距离平日乐玖练功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条小路,还是凤语棠小时候想要独自离开焰笙门时无意发现的,此时正好避开战火,到了门主许俨所在的东院。

        东院守卫森严,里面除却许俨还有其他三司主事。

        凤语棠出现的时候,许俨一眼就注意到他肩上的血迹。

        “这个畜生,竟然还算计了你。”说罢也顾不上仪态,大步走到身前,伸手想要查看伤口,又怕弄疼了他,一双手浮在空中,如何放都觉得不够稳妥,最后只道了句:“先去敷药,再换身衣裳,这里有我,不用担心。”

        正房设有耳室,凤乐二人隔着屏风换衣服时,四周静的出奇,甚至可以清楚的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沙沙的声响,将屋子都暧得热了些。

        待到衣服换完,乐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脸上莫名烧了起来,将手覆在脸上,企图让凉意将温度降下来,又深吸了两口气,感觉神色如常,才穿过屏风走出去。

        内乱与刺杀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始的,现在其他三司卫令与机缘将正与之抗衡。

        显然,这次凤语棠的参黎城之行,是左右使者和叶落秋的调离之计。

        “门主,属下愿去阵前,取叶贼狗命!”说话的是万物司的主事方刚,长擅用毒,可刀枪剑戟之术,平之又平,此情此景,真心实意绝不掺假,惟心余力乏罢了。

        “这……”许俨起了难色,在场诸位甚至比方刚自己还了解他自己的斤两,他若出去,不待杀到阵前,就死于乱刀之下了。

        “语棠虽是晚辈,也愿略尽绵薄,还望门主、主事应允。”看得出许俨顾虑,凤语棠抱拳上前,躬身行礼,求请一战。

        “不行,”驳的是斩钉截铁,“你受了伤,好生在这待着。”

        此刻衣衫虽遮住了肩上伤口,可只要一想到方才血色染了半臂衣衫的场面,许俨便如何都舍不得让这如徒如子的少年身陷囹圄。

        “那便请恕属下违逆之罪。”凤语棠回身在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把长剑,在行至乐玖身前时,小声附耳说了几句,留下了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包括许俨在内无一人阻拦,大家都知道,如今也能出战的,只有凤语棠了。

        叶落秋的人攻到了议事堂,跨过这里,再往前便是东院,定鹤司的武力必然不是其他各司可比的,为今之计有擒贼擒王才能灭了对方的中天气焰。

        隔着几层人海,叶落秋稳坐马上,胜券在握地望着此刻出现的凤语棠,“语棠小弟,念着旧情,我劝你不要为那老头子拼命了,此刻战局已定,”说着将剑入了鞘,挑衅道:“焰笙门,早就该易主了!”

        暗处早就架好的弓箭,趁着叶落秋得意之时,瞄着人头一箭射去,正中天心。

        马儿受了惊,蹬起了前蹄,将叶落秋直直摔在地上,马儿乱了步伐,混乱之中将主人践了几脚,红血白浆混在一处。

        好在天降大雨,明日,一切痕迹都将不复存在。

        “话,不能说的太早,”凤语棠惋惜地摇了摇头,“尤其是假话。”

        叶落秋一倒,对面一众自是乱了阵脚,凤语棠放言,“此刻若降,不计前罪,反,则杀之。”

        这些人之所以反,不过因为叶落秋利诱,而今他已身死,其他人自然不再卖命,纷纷投降。

        不知何时缘清到了身边,行了礼,“主子。”

        这场闹剧凤语棠早有预料,虽是出发去参黎,易做了防备,不然凭着方才攻势,门内易主并不是妄语。

        相交于此,反倒是临到头来,乐玖没有动手杀他,更令凤语棠惊讶些。

        在客栈时,只要乐玖动手,凤语棠一定会在前一刻要了她性命。

        凤语棠寻了一圈也未瞧见左右使者踪影,“左右使现在何处?”

        门主殿内。

        凤语棠前脚刚走,左右使者后脚便带着几个人杀了进来。

        定鹤司乃是武家高手云集之处,断不是其他各司可与之匹敌的,大殿内外守卫再多,终究不过以卵击石,并不如高门矮窗来的结实。

        厮杀声只逾了半炷香不到,房门应声而落,怒尘喧天。

        “乐卫令,想你也是定鹤司的人才,若你此刻归降与我,我辈定不计前嫌,嘉有重赏。”说话的人手执一柄弯刀,那弯刀刚被血肉浸洗过,闪烁着银光。

        弯刀的主人便是焰笙门的左使,名曰魏荆,这人脖子上有一处一拃长的刀疤,听闻门内右使左青藤在彣州见到他时,他正奄奄一息背靠在一棵大树上,头发披散,身旁一把长刀插在地上,像个不倒的旌旗,左青藤在拔出刀时,他一把箍住她的手腕,吓得她还以为是诈尸了。

        这是前话,后话便是二人一道回了门内,说起来算是门里的一桩特例,魏荆是焰笙门创立以来第一个半路出家来的人。

        “好啊,”乐玖笑的灿烂,“不知将门主的位置让我坐坐可好?”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与许俨一道了,”魏荆将弯刀转了个弧度,白刃正对着乐玖,“早就提醒过叶落秋,你不可信。”

        乐玖将脸上的笑敛了几分,手始终搭在剑柄处,盯着对方动作,“我不太喜欢拉帮结派,”言罢眉头微蹙,“他说话,也不怎么好听。”

        魏荆鄙夷的“呵”了一声,“判官给你的判词好听,今日就送你下去细品一番!”

        乐玖想起方才凤语棠临走前在她耳边轻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乐玖不知道凤语棠说的后悔指什么,是一早猜到了自己要刺杀他,临阵反悔,还是回焰笙门前,许她远走天涯,又或者说,是现在,可以选择临阵倒戈。

        乐玖看着魏荆手上弯刀,银色的亮光仿佛昭示着它亟待饮血,“我说我想旁观,右使可信?”

        三位主事以及许俨,“……”

        毕竟现在除却左右使者,在场武功最高的便属乐玖,若是她选择旁观,余下四人必死无疑。

        “你想做渔翁黄雀,未免太天真了些!”

        乐玖,“……”我只是不想还没找到名册就挂在这里而已。

        可看这架势,也只能自己上了。

        魏荆进攻的时候还不忘言语刺激,“你杀了凤语棠的人,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乐玖面色茫然道:“哪个人?”

        “……”装的一手好傻,“这话你说与我,不如看看凤语棠信不信。”

        乐玖堪堪躲过一招,退后几步,笑得挑衅,“无所谓了,左右不过一命,死人不会说话,”看了看左臂新添的伤,又道:“再者,活人不必死人更有价值,这个道理左使会不明白吗?”

        “你就如此笃定他会不计前嫌,救你水火?”

        乐玖扯下平日假面,笑得恶劣,“好在他不及您这般……豺狼心思。”

        乐玖话音刚落,对面弯刀白光一闪,直逼乐玖喉颈,乐玖用剑点地,借着力,才险险躲过。

        “身处狼窝,若是心如幼兔,只有烹煮成馐,为他人果腹一路而已,许俨刚愎自用,令叶凤二人做龙虎斗,企图自己稳坐上位,这才是真正的黑心烂肺!若是你今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只能送你一句,找死!”

        魏荆说话的时候,手上动作一点儿没慢下来,相反,弯刀又快又活,几招下来,逼得乐玖只剩下严防死守。

        另一边,一众卫令急于立功,疏了防备,好在室内无风无雨,正适合方刚施展,毒药,最强之处便是杀人于无形。

        如今便是左青藤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反观余下几人更像是被围攻的一方,好不狼狈。

        “左青藤,你个忘恩负义的娘们儿,你是忘了当初你领着那个来路不明的烂坯子进门时,是谁替你在先门主面前说尽好话,才留得你们有个容身之所的吗?!”

        乐玖听了这话险些滑了手中的剑。

        真是!太!难!听!了!!!

        这话里意思本是出于好心,提醒左青藤念及旧情,只是这话若是换个人说或许还能念起些旧情来,好巧不巧从方刚这糙性子嘴里说出来,说是催命符也不为过。

        “你当姓许的是好心?!”左青藤长刀一挥,将方刚的刀砍出了豁口,“若不是我身后有整个定鹤司做筹码,你觉得他还会不会替我们说话,怕是恨不得添柴加火,与众人一路将我们生蒸火烤吧!”这话说得狠厉,仿佛已经预见自己的下场,只恨不能将凶手一同拉入地狱。

        历任门主上位之变轻重不一,轻的即是禅权让位,重一些呢,就如同今日,兵起刀戈,直逼主位。

        但后者也最为方便,少了日后清除异党的麻烦事,如今的门主许俨上位时便是依托后者。

        彼时左青藤正是定鹤司主事,历代主位哗变的主力皆是定鹤司,彼时也不例外,也正因如此,才让左魏二人做了众人之上的左右使者。

        如今风水轮流转,花报落到了许俨自己身上。

        “今日既你提起旧恩,我倒是想起来,当初还是你的医术救了老魏,今日你若是作壁上观,日后你依旧是你万物司主事。”左青藤这话说的诚恳,手上的锋芒也只对着其余三人,对上方刚只是点到为止,并不伤他。

        方刚“呸”了一声,脸色因为气愤憋得通红,“闭上你的臭嘴,去他妈的旧恩,老子要是能再选一次,就将药换成□□,了了你那蛮夷汉子的命!”

        左青藤这么一说,好像是方刚假借提门主昔日之恩,勾她念及昨日救命之情一样,顿时脸红脖子粗的骂着。

        谁都知道方刚是个一根筋,危急时刻更是不会动些不入流的小聪明,可也正因为他是一根筋,生怕别人瞎想,一张嘴就是随手抓来的骂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展现他的一片坦荡赤诚之心。

        方刚那边骂的起劲,这边左青藤就像燃了火,下手又辣又狠,听风司的主事实在受不住了,提声劝道:“方兄,别说了。”

        “这妮子有什么可怕的,爷爷一刀下去,削平了她的脖子。”说罢也不耽搁,挥刀对准脖子劈去,毫无悬念,左青藤毫不费力的躲了过去。

        反手一震,方刚的刀脱手而出,金属撞击地面发出清脆响声,方刚的右手经脉被左青藤一剑挑断,自手腕处汩汩往外冒着血。

        方刚像是感觉不到痛,没多看一眼,骂了句粗,左手捡起了刀,继续践行着方才那番豪言壮语。

        左青藤一脚上前,将他掀翻在地,头触地板,终是挣扎了两下,昏了过去。

        在场的人也顾不上扼腕惋惜,隐隐松了口气,少了聒噪,左青藤的攻势也不似方才狠辣,虽不能举力制敌,勉强保命还是可以的。

        这时一个卫令跑进来,也不顾刀光剑影纷飞,挤到左青藤身前,附耳说着什么,左青藤一听就变了颜色,沉的铁青,骂了句“废物”。

        那卫令也不耽搁,像是怕受到什么牵连,传完话立马脚上生风出了大殿。

        若说方才左青藤还勉强算是潺潺流水,这会儿就是汹涌波涛,招招致命,几招下来,站着的就只有魏左许乐四人。

        久居上位者,安乐有余,忧患不足,武功这个东西,一旦疏于巩固便会兵败山倒,经不住久战,最后便成了乐玖以一己之力对抗两大高手。

        厮杀久久,双方皆是伤痕累累,场面颇具鱼死网破之相。弯刀挑掉了乐玖手中长剑,赤手空拳终究不敌铁器,剑光略过,乐玖能清楚听见剑刃与肋骨摩擦的声音,终是力不从心,倒了下去。

        朦胧中好像听到付奕琪哭着喊着自己的名字,还有凤语棠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远,然后再一睁眼,四周皆是峭壁,眼前崖壁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黑,最后暗如漆墨,如坠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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